第六章 稷山

說到太子之位，釋心中並非全然無動於衷，其實姐姐在時也常對他說起，直言他雖然少時困頓且口不能言，但文治武功皆超所有皇子，又宅心仁厚，若日後為王，必然能讓翎雪國的百姓真正過上好日子。釋的心中也曾有過雄心壯志，但不論如何努力都無法找到出路，不免心灰意冷。就這樣過了十日，他日日習字練功與往常並無不同，七七也每日吃著羽嫄差人送來的酥酪，再不提回家一事。

在第五日上國主霖皓派烏衛來問過一次，旁敲側擊地勸了幾句，見他無動於衷，便只好搖頭離去。後五日，凡是有皇子的嬪妃都各顯神通使了手段來探過一番，本以為太子位可能橫生枝節，但得了二皇子意志消沉並無舉動的訊息，便皆回宮各自慶祝去了。

第十一日，釋方才練功回來，還沒來得及叫醒七七，就聽到門外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大丈夫生於天地之間，雖困頓當下，當應不捨青雲之志。”扭頭看向門口，見羽嫄不請自入，手裡拎著個大大的食盒，徑直在桌前坐下，也不理會他和七七，自顧自的繼續說道：“二皇子最近的表現出乎很多人意料。我只是好奇，你竟真的願意將天下拱手讓人。”見他並無反應，只一味盯著自己看，羽嫄倒也大方，繼續說道：“貴妃雖然是我姨母，但做事並不光明磊落，我那表兄也實在是難當大任，所以我這算幫理不幫親。如今十日已過，你竟毫無動作，是知難而退還是原本便無上進之心？”說罷放下食盒轉身離開。

床上的七七伸了個懶腰，睜開眼睛看了看釋，又看了看羽嫄消失在門口的背影，站起身來跳入釋懷中，對他說道：“我也覺得她說的有些道理。”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摸著七七油光水滑的皮毛，釋忽然覺得或許是應該去趟稷山。

一路之上七七不停問他為何突然改了主意，又對他答的“閒了多年忽覺無聊想找點兒事做”的答案甚不滿意，便自顧自的堅信他是被一個小女孩兒羞臊一番自覺無言以對，才賭氣前來。

當釋帶著七七來到稷山之巔時，方想起今日竟是中秋，大而圓的皎月就垂在不遠的山尖上，月中的亭臺樓閣似近在眼前觸手可及。七七突然開口喃喃說道：“釋，你還記得那年廣寒宮中的桂花酒嗎？”

“什麼？”釋沒有聽清，再一追問它卻絕口不提，便只好換個話題問道：“七七，你住的雪洞裡可有墨晶？下一步朝何處去？”當聽說它從未在雪洞裡生活，甚至也是第一次來這稷山時，釋開始懷疑它其實只是一隻白貓，一隻在司星監守正傆宸家長大的普通白貓，那天的神獸之說不過是傆宸為怕懲處的急中生智之舉。

七七知道他在想什麼，對這樣的無稽之談不屑一顧，四下裡看了看，徑直朝西南一處斜坡而去。走了大概兩刻鐘，來到坡頂向下看去，不遠處看去出現一處水潭，潭水幽幽深不見底，七七跑向水潭縱身跳了進去，半天沒有上來。沒辦法，釋也只好跟著跳了下去。剛剛向下遊了片刻，便看到前方水中隱隱出現一處光亮。循著光游過去，那裡竟然是一處巖洞，七七正坐在裡面更深的一處洞口舔毛。他游到洞口處雙手支撐躍上臺階坐下，仔細觀察四周，發現這處所在真可謂鬼斧神工不足以形容：此處位於潭壁之上，三層臺階遞次升高，使得洞口所在的第三處臺階已高出潭水許久，形成空地，而從外看來洞口又掩在潭水之中，異常隱蔽。七七見他上來，只說了一句跟我來，便徑直朝洞內走去。

草草擰了擰溼漉漉的外衫，釋跟著七七向內走去，這條路倒是頗為平整易行，雖然不見燈燭火把，但是並不黑暗，仔細一看原來是組成這通道的石頭髮出的微微熒光。走了近半個時辰，通道的盡頭是一處極大的洞穴，天然而成，並非完全封閉，月光可順著孔洞漏進來，斑斑點點地灑在巖壁上，襯得洞中愈發怪石嶙峋，幽森滲人。

“七七，這裡到底有什麼？”看周圍空無一物，釋疑惑地看向七七問道。

“這裡就是雪洞，至於墨晶，我就幫不了你了。”七七往地上一趴，閉上眼睛打起盹來。釋在洞裡來回走了一遭，並沒有什麼特別的發現。唯一讓他覺得沒有走錯的，是這越來越低的溫度。雪洞之名，果然名副其實，雖然現在不過秋天，可這洞裡的溫度漸漸直逼寒冬，加上身上衣衫盡溼，釋決定儘快生個火堆。所幸剛才便發現這洞中有不少乾燥的雜草枯枝，而隨身帶著的火摺子裹在油紙之中也並未打溼。很快火便生了起來，他將熟睡的七七抱到火堆旁，便開始烘乾自己溼透的衣衫。因為沒有多餘替換，只能先盡數脫下，然後著了外袍先烤內衫，順便將帶來的乾肉也加加熱，準備稍後吃個宵夜。

這洞中溫度越來越低，釋起身準備去加些柴，誰知剛走到一處隱在石柱之後的低窪之地，突然發現不遠處似有點點熒光閃閃，之前在火堆旁邊太過明亮，看不到這微弱的光。釋停下，拿樹枝輕輕在旁邊戳了戳，突然不知何物快速從熒光之中穿了過去，感覺似是某種爬蟲，飛快消失在黑暗的巖壁中，半晌再無動靜。釋這才走到近前，仔細檢視，才發現這裡長了一小叢白色的小花，花叢中有些碧綠色的小果子，發著幽幽的微光。

雖然這十九年從未離開過皇宮半步，但這些年可算博覽群書，縱使如此，釋也還是未聽過哪種植物能結會發光的果子，於是心想果然讀萬卷書不若行萬里路，古人誠不欺我。他取了乾柴回到火堆旁坐下，邊烤衣衫邊看著眼前躍動的火苗出神，想著姐姐此時不知走到何處，未來可會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