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的訊息封鎖得很早,裡面是何情形知道的人暫時不多。但紙裡終究包不住火,江州病例日漸增加,一旦壓控不住,全城恐慌外逃便在眼前。

??“真怕十年前柳州的慘狀再次上演!”他長長地嘆息。

“那場疫災在十年前?”我疑惑地問道,“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嘆了口氣,“當時的柳州地處邊遠之地,訊息滯後,朝廷得知訊息後已經失控,因未得及時管制,柳州全城逃散,終至疫情四起,完全失控。先帝迫不得已,詔令白虎軍封住柳州境內的所有通道,逃亡者一律亂箭射死,不得離開,所有的屍首全部由城內人員自行掩埋,然而,在那種形勢下,又怎麼可能做到一一救治,好多染疫之人不等病死就被自己的親人朋友遺棄,喪命在大火之中。這其中有多少泯滅人性之事難以啟齒,事態慘烈到連史官都不敢落筆。白虎軍封境數月,一直到冬天才敢開禁。這場疫災之後,柳州宛如死城,城中人口十損六七……”

我聽的心驚肉跳,面色如紙,定定地看了正卿許久,才收回視線。

他抿緊唇角,半晌後方慢慢道:“若按柳州前車之鑑推斷,疫情惡化恐怕在所難免。”

“不會!”我緊緊皺眉,目光中卻滿是堅定:“不會,一定不會!”

他盯著我看了片刻,終是點頭:“我相信你!“

“宗大人,如何?”正卿將我的手放回被中,輕輕掖好被角,看向一側的宗正,他顯然很是期盼能有奇效,一直在床邊觀察,沒隔半個時辰便會催促宗正診一次脈。??

宗正走到他身邊站定,憂思重重地道:“若能捱到明日不起高燒,慕將軍也許就能逃過一劫……”

屋外廊下只有一盞紙燈,幸而月色還好,光暈柔淡,昏黃的月光從半開的窗欞下透出,可以看到正卿守在床前那專注的面容。

何正卿默然片刻,低聲問道:“慕將軍所染症狀是否與此次疫情一致?”

宗正怔了怔,轉頭望向他,“大人果然看出來了?”

“慕將軍這病來的這麼急,本官豈會看不出來!只是,她明明是醫者,為何會這麼輕易的染上呢?”

宗正垂下眼簾,輕輕點了點頭,“沒錯,即便是尋常百姓也並不是無一倖免,更別說慕將軍是醫者,所提供的防護服也有奇效,下官暗自揣測,恐怕是慕將軍心急如焚,想要兵行險招吧!”

正卿有些疑惑,“這是為何?”

“醫者一道沒有感同身受,想必慕將軍拿捏不住截斷此次疫情的藥物,無奈之下以己試藥,為的就是把握藥量!”

正卿微微皺眉,道:“這麼說,慕將軍此舉是故意為之?”轉而他又有些驚訝於自己的猜測:“可是,她是否有萬全之策?是否有把握救治自己?”

“現如今一切皆不好猜測,下官相信,吉人自有天相,慕將軍能以己身度萬民於水火,上蒼必必會垂憐!”

正卿再次看向窗邊的昏黃光影,心頭甚是難過,“不管是因為什麼,只希望上天垂憐,無論如何,這種後果不應該她去承受……”

宗正長嘆一聲,沒有再多說什麼,返身又回到了屋內。

這次疫病的患者中有許多人的病情都是在深夜突然惡化,我所改新方中的用藥又甚是冒險,故而正卿絲毫不敢大意,與宗正兩人輪流值守在病房,準備隨時應對突發的狀況。正卿更是一直在床前不肯離開,即便困極稍歇片刻,眼睛閉上不到一刻鐘也會驚醒。

我睡得昏昏沉沉,到了下半夜反而睡不著了,渾身如同著火一般,痠痛難忍。

“若兒……”我感覺到有人用清水絞了巾帕給我擦拭頰邊,又伸出手背想要探試一下我額上的溫度:“若兒,你哪裡不舒服嗎?”

是正卿!我勉強睜開眼睛,低聲道:“你不要……”

他伸在半空的手立時停住,低聲問道:“什麼?”

我徐徐睜開雙眸,眼珠上蒙著一層盈盈的溼氣,“你不要離我這麼近,這很危險……”

他輕輕笑了一下,柔聲道:“若兒,你既知道危險,為何還要讓自己染上這病症呢?!你既然不怕,我又有什麼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