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8日早晨,大雪仍然下著,煙炮仍然颳著,空氣冷凝、悶重起來。

兩個多小時的等待,總部交通張副官終於趕到。他已精疲力盡,氣喘吁吁,汗珠結成的冰榴,一串串地吊在皮帽沿上,象戴著玻璃桂冠一樣。進入卡子房,他邊喘著邊報告:“日寇在寶清山邊地區已搜查完畢,現在就要開始進山了,咱們應立即隱蔽地向勃利密山方向撤退。

東北的三月,風大雪更大,沒膝的大雪,鬆散散、軟綿綿,一踩就陷進去,行軍十分艱難緩慢。小隊沿著山坡谷地行軍了三個多小時,走了十七、八里路。連長李海峰正準備趕到前面帶路,魏希林突然發現,左側有三百多敵人騎兵正和小隊平行地向南賓士,李芳鄰發現後邊有百餘名日本騎兵,距離僅有兩千米左右,小隊面臨著被包圍的危險。李連長迅速而冷靜地觀察了一下週圍地形地物,附近山深林密,儘可發揮步兵的優勢,拋開敵人騎兵的追蹤。指導員班路遺說:“連長,可不能放敵人進溝裡去!那是後方病院、裁縫所、秘書處啊!”李海峰命令:“跑步佔領左前方的小孤山,準備戰鬥!”

三、惡戰小孤山

小孤山,百餘米高,後而是一道大漫崗;山腰以上東、西、南三面非常陡峭,僅東北方面坡度較緩;山頂平坦,長百餘米,寬五、六十餘米。這裡易守難攻,正是抗聯小部隊作戰有遷回之地的好地勢,是一道天然屏障。

此時,敵人已經發現了一連小隊向他們開槍,追了過來。一連小隊不顧敵人從後面射來的子彈,急速攀上山頂,在東南、西北兩個方向,憑藉岩石、樹木迅速築起了“雪壘”,用充滿仇恨的雙眼瞄準了來侵之敵,準備決一死戰。敵人仗著人多勢眾,裝備精良,絲毫沒將這支小隊放在眼裡,隨著敵指揮官的一聲嚎叫,三百多偽興安軍和一百多日本守備隊騎兵,縱馬鳴槍,嚎叫著以密集隊形向小孤山上撲來。敵人越逼越近,七十米,五十米,敵人已過半山腰。連長李海峰果斷地命令:“拖住他們,一定要拖住他們……預備,齊放!”話音剛落,山頂上機槍、連珠槍十六道火蛇一起向敵人狂突猛打起來。瘋狂的敵人來不及閉上嚎叫的大嘴,如下鍋的餃子,立時被打得人仰馬翻,一時間,槍聲、手榴彈爆炸聲、勇士們的威喝聲、敵人死傷的哀叫聲、馬群慌亂四奔的嘶鳴聲交織在了一起,小孤山沸騰了。二十分鐘,勇士們打退了敵人的第一次進攻,陣地巋然不動,敵人如同群起而攻的瘋狗識趣地夾著尾巴跑下了山。

吃過苦頭的敵人,似乎清醒了一些,感到了小隊“厲害大大的”,不再貿然衝擊,耍起了火力掩護偷襲的小伎倆。一時間,敵人架在東南的一門騎兵炮、排在西北的七、八挺機槍,一起瘋狂地向勇士們掃射轟炸起來。小孤山上頓時流彈橫飛,

岩石崩裂,積雪揚塵。戰士們被敵人的火力壓得抬不起頭,無法觀察敵人的動向。機智的戰士王發用連珠槍捅開前面厚厚的雪牆順眼望去,百十個偽興安軍已棄馬徒步衝到山下,他一邊向連長彙報,一邊朝敵群扔出了一顆手榴彈,幾個敵人應聲倒下,但同時,敵人扔來的一顆手榴彈也在王發身邊炸響。王發第一個英勇就義。敵人怪叫著又衝了上來,衝到離陣地20米左右向我陣地投進了一顆手榴彈,戰士陳鳳山眼急手快,快速撿起,還給了敵人。機槍手李芳鄰迎著敵人的炮火,挺身而起,端著機槍一陣狂掃,敵人被壓了下去,丟下幾十具屍體又倉惶撤退了。

李連長看到敵人機槍如此肆虐,義憤填膺,猛地從戰士李才手中奪過連珠槍,平臥在雪地上,瞄準了偽興安軍機槍陣地機槍手。李連長素有“神槍王”之稱,六百米內彈無虛發,遠近聞名。他扳機一扣,敵人居中的機槍手腦袋插進了雪地裡。戰士魏希林和夏魁武(都是神槍手也如法炮製,擊斃了敵人兩個機槍射手。敵人指揮官看到轉眼間五挺機槍成了啞巴,驚慌失措,急命機槍支隊後撤。敵人的第二次進攻又被粉碎了。這次反擊中戰士李才壯烈犧牲,排長朱雨亭光榮負傷。

兩次進攻的失敗,敵人變得氣急敗壞,有些沉不住氣了,企圖用快攻的手段攻下小孤山。他們用騎兵炮猛轟小孤山陣地,炮彈掀起的雪塵如雨點般傾落在勇士們周圍,雪壘被炸塌了,戰士王仁志犧牲了,李連長左腿炸斷了,班指導員胸部負傷了。敵人派出百十個偽興安軍穿上滑雪板疾速向我陣地“飛”來,五十餘名日寇騎兵也急衝而來,情勢危急起來。戰士們摸著敵人炮轟的規律,頂著彈坑變換著陣地,不顧身邊“嗖嗖”而過的子彈,在敵人面前織起了一道火力網。一些敵人的滑雪板如同碰到一張電網,被激得四飛亂濺,連帶著敵人的屍體插入雪裡。剩餘的慌忙丟下雪板,臥在雪窩子裡。李連長悄聲命令到:“注意節省子彈,敵人不衝鋒不準開槍,我收拾他們”。他偶而放一槍擊斃一個臥在雪窩中的敵人,再放一槍又擊斃一個……敵人膽怯了,身不由已,自顧不暇,鳥獸散般地爭著滾下山去。相比之下,日寇很狡猾,他們衝到山腳後,丟掉馬匹,躬著身衝到半山腰不敢動了,等到我抗聯將士全力射擊西北進攻的偽興安軍時,他們才又一哄而起,朝山上進攻。但他們的詭計被我神槍手識破,幾個點射,放倒了七、八個,便再也不敢進攻和臥在山坡上僵持了,一窩蜂似地滾到山腳下找個積雪深的地方蜷縮起來。這次阻擊,戰士陳鳳山壯烈犧牲了。

三次衝鋒遭受重創的敵人,嚇破了膽,龜縮在山腳雪窩子中,不敢前進。日本指揮官氣得暴跳如雷,用機槍督戰,狂叫著“活的抓不到,統統的打死!”日偽軍又虛張聲勢衝上來,在炸亂了的雪地上一滑一滑地向上擁。此時,抗聯戰士損失較大,彈藥所剩無已。李連長冷靜地命令“遠端單射!”戰士們充分發揮了炮手神威,十幾聲槍響,敵人又扔下了十幾具屍體。戰鬥中,戰士魏希林胸部受重傷,他摸出一聯子彈,正要壓入槍膛,忽然身體癱軟,壯烈犧牲。早已負傷的排長朱雨亭打完自己的所有子彈,又急滾到魏希林身邊拾起連珠槍射起來,一聯子彈沒打完,被敵人的機槍擊中,英勇犧牲。機槍手李芳鄰機槍子彈打光,他眼裡含著熱淚拆開他朝夕相處的心愛的機槍,把零件扔到雪窩子中,然後揀起一支連珠槍,射死兩個敵機槍手後,也飲彈犧牲。戰士張全富在十來個鬼子端著上了刺刀的三八馬槍向他逼近時,拉響了兩顆手榴彈,與敵人同歸於盡。指導員班路遺因胸部受傷流血過多,在擊斃了兩個鬼子後,犧牲了。戰士楊德才抬著雙腿負重傷的連長李海峰從西到北,從北到西地打擊敵人,在壓子彈時中彈犧牲。

激戰了八九個小時,夜幕降臨了。

山上,我抗聯小隊只剩下五個人了。李連長把交通員張副官叫到身邊問:“張副官,你怎麼樣?身邊帶有檔案嗎?”

“我沒受傷,身上只有一封重要檔案,原先準備到集結點交給上級,現在看來只能毀掉了。”

“不必,天黑了,你要找機會和受傷的戰士突圍出去,我能給你們創造突圍的機會。帶戰士們到山下找個地方隱蔽,多生存一個人,就多為抗日增加一份力量。”

“你怎麼辦?”

“我兩條腿已斷了,不能動,你們沒辦法帶我衝出去,只有一拼了,你把手榴彈給我集中一下。”

張副官從犧牲的同志身上找到了三顆手榴彈交給李連長,把犧牲了的同志用雪蓋住,把機槍和一些連珠槍卸開扔進雪窩裡。他走到李連長身邊:“老李,你還有什麼交待的?”

“一定要把三個傷員帶出去。把我這隻槍帶上,它有八成新,還可以發揮殺傷敵人的作用。把犧牲的同志的名字告訴上級……”

伏在山下的敵人看小孤山上沒動靜,又偷偷從東南爬上來了。李連長臥在陣地上,當他看到幾個戴著日本軍用棉帽的敵人在前沿陣地露頭時,甩過去一顆手榴彈,在手榴彈爆炸的同時,張副官和其它三個負傷的戰士,分別從沿有雪丘的地方滑下山去。等到敵人再次衝上陣地時,李連長又甩出了一顆手榴彈,炸倒了四個敵人。一個敵人向李連長開了一槍,李連長“啊”了一聲,便一動不動了。敵人以為他已被擊中,有三四個敵人衝到了跟前,李連長拉響了最後一顆手榴彈……

小孤山經受了一天血和火的洗禮,一百餘日寇被殲於此。青山無辜,青山更有幸,我抗聯十六勇士在此書寫了東北抗日遊擊戰爭史上光輝的一頁,十二烈士的名字將永遠載入史冊,後人垂吊:

李海峰,三十歲,黑龍江省密山縣人,連長,中共黨員。

班路遺,三十八歲,山東人,指導員,中共黨員。

朱雨亭,十九歲,黑龍江省寧安縣人,排長,中共黨員。

魏希林,四十歲,黑龍江省東京城人,班長。

陳鳳山,三十歲,黑龍江省依蘭縣人,戰士。

李芳鄰,二十八歲,黑龍江省寧安縣人,戰士。

王仁志,三十歲,黑龍江省依蘭縣人,戰士。

夏魁武,三十歲,黑龍江省雙城縣人,戰士。

張全富,二十七歲,黑龍江省通河縣人,戰士。

楊德才,二十六歲,黑龍江省樺南縣人,戰士。

王發,二十四歲,黑龍江省寶清縣二道河子人,戰士。

李才,不詳。

壯哉!十二烈士。

在悼念十二烈士的追悼會上,周保中將軍深情地對戰士們說:“這十二名烈士是為保衛祖國領土犧牲的,大家要牢牢記住他們的名字,當祖國光復的那一天,革命勝利的那一天,大家都要到這裡看看他們!”並建議命名小孤山為“十二烈士山”。

不久,我抗聯五軍在烈士們安息的地方立了“十二烈士山”的木碑,銘刻上了十二烈士的英名!

十二烈士犧牲後僅40多天,吉東省委第二印刷所就編印了《烈士山,十二烈士》小冊子,印發到抗聯各軍,英雄們的光榮戰績廣為傳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