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嘉遇心想,他們師兄弟估計另有秘事商酌,外人不便參與,便拱手道:“在下就此別過。”帶了林美茹就要走。

走出幾里路,子軒忽然大叫:“兩位請留步。”奔過來道:“王公子、林郡主,貧道有一件事想說,請二位別見怪。”王嘉遇道:“道長但說無妨。”子軒道:“這裡的事,請二位千萬不可洩露,本來不需貧道多嘴,實因和我掌門大師兄性命攸關,不得不再相求。”王嘉遇心中一動,知道必定大非尋常,說道:“不知貴派有什麼為難之事,我雖然不才,願意出一份力。”

子軒和王嘉遇交過手,知道他武功卓絕,不但高出自己,也遠在仙都派第一高手子騫師兄之上,聽他這麼一說,心頭大喜,忙道:“王公子仗義相助,真是求之不得,待貧道去稟過掌門大師兄。”忙回頭去,低聲和子騫、蔡子蘇商議了許久,似乎難以決定。王嘉遇暗想:“既然他們大有為難,不願外人插手,那就不必多事了。”高聲叫道:“二位道長、蔡兄,在下先走一步,後會有期。”一拱手就要下崗。

子騫叫道:“王公子,請你過來說幾句話。”王嘉遇轉身走近。子騫道:“王公子肯拔刀相助,我們師兄弟委實感激不盡。不過這是本門私事,情勢兇險萬分,實在不敢要王公子無故犯險,還請別怪貧道不識好歹。”說著拱手行禮。

王嘉遇知他是一片好意,心想這人倒也頗具氣概,便道:“道長說的哪裡話,大家同為武林一脈,如需相助,我自當盡力。”

子騫低頭不語,忽然長嘆一聲,說道:“王公子如此義氣,我們的事雖然說來丟人,如再相瞞,可就不夠朋友了。兩位請坐,子軒師弟,你對二位說吧。”

子軒待他二人在石上坐好,也坐下來,說道:“我們的恩師梧桐真人素喜雲遊四方,除了兩年一次的仙都大會外,平時很少在山上。五年前的中秋節,又是大會之期,恩師竟不回山主持,也不回信,這是從來沒有的事,眾門人又是奇怪,又是擔心。恩師這次是到西北採藥的,大夥兒忙分批去藏邊一帶查訪,卻都沒有訊息。我和蔡師兄在旅社得到點蒼派萬俊的書信,說有急事邀請我們前往,我們到了約定之處,卻見他身受重傷,躺在床上,一問之下,原來是為了我們恩師才受的傷。”

王嘉遇又想起富安說梧桐真人是死於墨攻派之手,而墨攻派首府嘉米爾高原正在西北,不禁暗暗點頭,聽子軒又道:“萬師兄說,那天他到藏邊訪友,見到我們恩師受人圍攻,點蒼派和仙都派素有淵源,他立刻拔劍相助,哪知對方個個都是高手,兩人寡不敵眾,萬師兄先遭毒手,昏倒在地,後來由人救回,恩師卻生死不明。萬師兄肩頭和脅下都是被鋼爪所傷,看這情形,必是墨攻派所為。於是我們仙都派三十二個弟子一起去嘉米爾高原尋找恩師,要找墨攻派報仇。可是這四年來音訊全無,恩師自然凶多吉少了,墨攻派又詭秘異常,踏遍了藏邊,始終沒半點線索,大家正束手無策。不久前傳來訊息,說墨攻派的南宮教主帶人來了漢城。”

子軒繼續道:“我們一得到訊息,大師兄便傳下號令,仙都弟子齊至漢城,我和蔡師兄一路,在路上遇到了林郡主,唉,那也不必說了。大師兄比我們先到,和南宮月華狹路相逢,這賤婢竟然出言諷刺,十分無禮,大師兄不忿,就跟她動起手來,這賤婢手腳滑溜,大師兄一不留神,被她打成重傷。這賤婢甚是自負,放下話來,說等仙都派三十二個弟子聚齊了,再將我們一股腦都殺了,此時留大師兄一條性命。”

子騫嘆道:“說來慚愧,我也不敢在住所養傷,只好找了這麼一個古怪的地方靜養,再過三個月,估計才能好轉。唉,恩師多半已經喪命在這個賤婢手下,此仇非保不可!只是對頭手段厲害,是以貧道不敢拖累朋友。”

王嘉遇聽到這裡,說道:“我也有一位朋友,被墨攻派的人傷了。”當下把一個乞婆重傷富安、在紫琅王別府遇到南宮教主的事說了。子騫道:“王公子既然跟他們並無深仇,只是吃了點小虧,也就算了,這類蛇蠍之人,避之猶恐不及。”

王嘉遇心想自己有重任在身,這種江湖上的仇怨,糾纏起來永無了局,點頭道:“道長指教的是。我有一隻朱睛冰蟾,可以幫道長解毒。”當下用冰蠶替他吸了一次毒,亂石崗上沒有酒水浸出冰蟾中的毒液,於是把冰蟾借給了子軒,教了他用法,要他替大師兄吸盡毒液後送回來。子騫、蔡子蘇、子軒不住道謝。

王嘉遇和林美茹緩緩下崗,走到一半,林美茹忽然往石上一坐,輕輕哭泣。王嘉遇拍拍她的肩膀,低聲問道:“林郡主,怎麼?你不舒服嗎?”林美茹擦乾眼淚,站起身來,搖了搖頭。王嘉遇心想:“她跟仙都派雖然化敵為友,但是她的殺父大仇卻更加渺茫了,也難為這樣一位金枝玉葉,居然這般硬氣。”

兩人回了城中,天將微明,王嘉遇把林美茹送回住處,自己便回家去。其時街上空無一人,他在一排排民房屋頂上展開輕功,倏然間,已過了幾條街,一時跑的興起,使出“逍遙百變”的絕技,當真賽過飛燕掠波、流星破空一般,耳旁風動,足底無聲,正跑的高興,忽然耳旁一聲:“好功夫!”

王嘉遇陡然住足,只見白影一晃,一人從身旁掠過,嬌聲笑道:“不過追得上我嗎?”語聲方畢,已躥在七八丈外。王嘉遇見這人身法奇快,心中一驚:“是個女子?輕功竟然這般了得!”他少年人心性,既好奇,又好勝,當下提氣追去。那人竟不回頭,往前縱去。時間一長,王嘉遇的內力渾厚,終於高出一籌,一加勁,趕在那人面前數丈,迴轉身來。

那女子咯咯嬌笑,說道:“王公子,你好。”只見她長袖掩口,身如花枝顫嫋,正是墨攻教主南宮月華。只見她全身白衣,給足底的黑瓦一襯,更是多姿。武林中人多穿深色夜行衣,這樣不易被人察覺,敵人發射暗器也不能取得準頭。她竟然一身白衣,若非自恃武功高強,決不能如此肆無忌憚。王嘉遇拱手道:“南宮教主,不知有何見教?”南宮月華笑道:“昨天一會,有不少礙手礙腳的人在場,不能好好分個高下,小妹今日專程前來,討教幾招。嘻嘻,卻碰上王公子深更半夜送一位美貌姑娘回家,果然好風流,好多情啊!”邊說邊笑,聲音嬌媚。

王嘉遇心想:“我送林郡主回家,原來被她瞧見了,此事也不必多提,只是不知她有沒有跟到山崗上去。她的輕功也當真了得,我居然毫無察覺。”王嘉遇說道:“教主這般身手,男子中也難得一見,我十分佩服,卻也不必再比了。”

南宮月華笑道:“昨日切磋了拳法,王公子掌風凌厲之極,小妹女流之輩,力氣不夠,不敢接招,今日試試兵刃如何?”也不等王嘉遇回答,呼的一聲,已把腰間的金鈴銀索抖了出來,一對金鈴叮叮噹噹,很是清脆動聽,微光中只見索上全是細刺倒鉤,只要給它掃中一下,皮肉定會給扯下一大塊來。

南宮月華嬌滴滴笑道:“王公子,我的‘金鈴銀索’刺上是餵過毒的,你要小心了。”王嘉遇聽她說話,不覺打了個冷戰。她語音甜美、語氣溫柔,十分體貼,語意卻極為狠毒,令人不寒而慄。

王嘉遇不願跟她多做糾纏,抱拳說道:“失陪了!”南宮月華不等他退開,手腕輕抖,金鈴銀索勢挾勁風,徑撲前胸。王嘉遇忙後仰避開,不等她再次進攻,已經躥出數丈開外。南宮月華身子一晃,又是一下打來。王嘉遇聞到一股腥風撲鼻,不覺眉頭一皺,暗想:“這等喂毒兵器雖然厲害,卻終究被正人君子所不取。她好好一個姑娘,卻身在邪教,以致行事詭異。”不敢空手奪刃,便將雙手攏入袖中,身隨索轉,正是“逍遙百變”的功夫,南宮月華的“分花拂柳”雖然奇快無比,卻帶不到他一片衣角。

轉瞬間拆了二十餘招,南宮月華嬌喝:“你一位閃避,還怎麼打?”王嘉遇笑道:“你想激我來奪你的兵器嗎?”說著俯身向前,雙手在屋頂分別撿起一片瓦來,凝視片刻,看得真切,手一揮,兩塊瓦片一上一下,已將她的金鈴銀索夾在中間,順手一扯,南宮月華剛想運勁回拉,王嘉遇卻接連三腳往她面門踢來,她只得往後一退,不想腳下踩空,跌下屋去,王嘉遇搶過金鈴銀索,笑道:“怎麼樣?”只聽南宮月華柔媚的聲音叫道:“很好!”她身法極快,剛一著地,又躥上屋頂來,王嘉遇也不禁暗暗佩服。

南宮月華右手插在腰間,身子微晃,腰肢款擺,似乎軟綿綿的站立不住,嬌笑道:“我再來請教暗器功夫,我們祖師爺傳下了一門‘轉射機’……”王嘉遇聽她嬌聲軟語的說著話,也不見她身轉手揚,突然眼前金光閃動,大驚之下,知道不妙,忙展開“梯雲縱”,躍起數丈,只聽得一陣細微的錚錚之聲,數十枚暗器都打在屋瓦上。

原來這門暗器是無數極細的鍍金鋼針,機括裝在胸前,發射時不必先取準頭,只需身子正對敵人,隨手在衣內腰間一按,一股鋼針就由強力彈簧激射,四面開射而出,當真是神不知、鬼不覺,何況鋼針既細,數量又多,一枚沾身,便中劇毒,武林中各種暗器,不論是鋼鏢、袖箭、彈丸、鐵蓮子,發射之前總要動臂揚手,對方如果是高手,一見如此就有準備,但是她的“轉射機”發射之前,絕無半點徵兆,果然墨攻機關之術,天下獨步,人間無雙!

王嘉遇身子未著地,三枚硬幣已經朝她要穴打去,怒喝道:“我跟你無冤無仇,為什麼下此毒手!”南宮月華側身避開兩枚,右手翻轉,接住了第三枚,輕聲叫道:“哎呦,好大的勁兒,人家的手也給你碰痛啦。”她口中說著,卻看準了王嘉遇落下的方位,把硬幣擲回來。

王嘉遇剛想伸手去接,突然心中一動:“這女人手上有毒!”當下長袖揮動,又把硬幣拂了回去,他這一下勁力可就沒有剛才手擲出去的大了。南宮月華伸出兩指,輕輕拈住,放入口袋,笑道:“多謝啦!可是隻給我一塊錢,不是太小氣了嗎?”手掌伸出來時,迎風一抖,十多條不知什麼材質的繩索向王嘉遇頭上罩來。

王嘉遇惱她偷放毒針,手段陰毒之極,當下不再客氣,揚起金鈴銀索,往她的繩索上纏去,南宮月華陡然收索,笑道:“金鈴銀索也是我的呀,你用我的兵器,也不害臊。”她說的是嘉米爾一帶的方言,又糯又脆,嗲聲嗲氣,手下卻毫不延緩。

王嘉遇聽了,把金鈴銀索遠遠向後擲出,叫道:“我再空手奪下你這幾根繩索,你們就不能再來糾纏,行不行?”南宮月華嬌笑道:“這不叫繩索兒,這叫‘派拉斯索’,你倒不妨來奪奪看。”說著攔腰捲來,這些繩索細長多絲,從四面八方同時打到。

王嘉遇側身閃避,想搶攻對方空隙,哪知她的十多根繩索有的攻敵,有的防身,攻出去的剛收回防禦,守回來的又放出攻擊,攻守連環,居然毫無破綻。王嘉遇施展“逍遙百變”的功夫跟她遊鬥,如此拆了十餘招,已經瞧出奧妙,暗想:“她這套功夫是從蜘蛛網中變化出來的。”乘著南宮月華一招使老,進攻的繩索尚未收回,而防守的繩索已經蓄勢待出,如此間不容髮之際,身形微斜,陡然欺近她背心,伸手往她脅下點去,這招快極險極,料想她再難避開,哪知她忽然間身子一側,王嘉遇見這一下如果點出,手指非碰到她胸部不可,臉上一陣發熱,凝勢不發,心想:“你這一招也太無賴!”

南宮月華一言不發,左手施展拂穴手,王嘉遇急忙縮手,嗤的一聲,袖口已經被她拂中,右邊袖子撕破了一大塊,還好不曾拂中穴道,饒是如此,右臂也感覺一陣痠麻。王嘉遇心中愈怒,索性扯下了右邊袖子,使得呼呼生風,不數招,袖子和繩索纏在一起,王嘉遇運起山岸功,南宮月華嬌笑道:“你要來奪嗎?”她也運起“星屑旋轉功”,要將勁力反激回去,雙方一較力,袖子和繩索一起脫手,掉到地上去了。

王嘉遇問道:“你服了嗎?”南宮月華咯咯笑道:“不服。你的兵器不也脫手了嗎?還不是打了個平手。”反手在背上一抽,右手又多了一柄金光閃閃的鉤子。

王嘉遇見她全身都是法寶,層出不窮,也不禁頭痛,說道:“剛才說好的,我若奪下你的繩索,你們就不來糾纏。”南宮月華笑道:“那是你說的,我幾時答應過你了?”王嘉遇心想果然不錯,她確實沒有答應,但是這樣一件一件比下去,什麼時候才是了結?當下哼了一聲:“且看看你還有多少兵器!”

南宮月華揚了揚金鉤,說道:“這叫作‘鐮刀盔鉤’,上面有毒藥啊,你可別傻乎乎用手來奪!”她連說帶笑,慢慢走近。王嘉遇臉上淡然自若,內心深深戒備,只怕她又使什麼陰招,正在全神貫注,忽聽到遠處隱隱有呼哨之聲,猛然心驚:“不好!莫非這女人在這裡纏住我,卻派人去拿逸然?”想到這裡,再不敢停留,也不等她說完,回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