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遊俠說甚屠龍(第4/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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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成浩道:“那僕人走到門外,對一個乞丐說了幾句話,就回進來,我就跟著那乞丐,見他走過了一條街,就有衙門的一個公差迎上來,兩人說了幾句話,那乞丐又回到我們門前。”
孟逸然道:“那你就盯著那鷹爪?”洪成浩道:“正是。那鷹爪卻不回衙門,走到一條衚衕的一座大院子裡。我見四下無人,上屋去偷偷一張。原來裡面聚了十多名公差,中間一個老頭兒,瞎了一隻眼睛,大家叫他毛老師,似是他們的頭子。我怕他們發覺,就溜回來了。”
孟逸然道:“哼,要對我們耍花招,只怕也沒這麼容易呢!”
王嘉遇道:“可是為什麼要送東西來,不是明著讓咱們知道嗎?京裡吃公飯的,必定精明強幹,決不會做傻事,不知是什麼意思?”命洪成浩把富安、曹秀清、陳進波等人請來,談了一會,都是猜想不透。
孟逸然道:“衙門的髒東西,咱們不要!”當晚她與顏路回、董林海、陳進波、洪成浩等搬了送來各物,都放回公差聚會的那個大院子裡。
次日孟逸然把傳遞訊息的僕人打發走了,也沒難為他。那僕人恭恭敬敬的接了工錢,一再稱謝,磕了幾個頭去了,絲毫沒露出不愉的神色。王嘉遇等嚴密戒備,靜以待變,果然沒再有人送東西來。
這天晚上又是下了一晚大雪。次日一早,洪成浩滿臉驚詫之色,進來稟報:“屋子前面的積雪,不知是誰給打掃得乾乾淨淨,這真奇了。”王嘉遇道:“這批鷹爪子似乎暗中在拼命討好咱們。”孟逸然笑道:“啊,我知道了。”眾人忙問:“什麼?”
孟逸然笑道:“他們怕咱們在漢城做出大案來,對付不了,因此先來打個招呼,交個朋友。從前金華城的公差逢年過節也會來吉祥堡送禮拜訪。”曹秀清笑道:“說來倒有點像。”
富安忽然道:“我想起啦,那毛老師必然是‘獨龍金鞭毛友存’,曾經是赫赫有名的捕快,不過他退隱已久啦。”
又過數日,眾人見再無異事,漸漸不把這事放在心上。
這天正是冬至,眾人在大廳上飲酒閒談,家丁送上個大紅名帖,寫著“毛友存請安”的字樣,並有八色禮盤。王嘉遇道:“快請。”家丁道:“這位毛爺也真怪,他說給王公子請安,轉頭卻走了,讓他坐,卻不肯進來。”王嘉遇命洪成浩拿了自己和富安、曹秀清三人的名帖回拜,並把禮物都退了回去。
接連三天,毛友存總是一早就來投送名帖請安。富安道:“獨龍金鞭在武林中也不是無名之輩,怎麼鬼鬼祟祟的搞這一套,明兒待我找上門去問問。”陳進波笑道:“這些招數看起來並無惡意,只是透著邪門。”
董林海忽然大聲道:“我知道他要幹什麼。”眾人見他平時傻愣愣的,這時居然有獨得之見,都感詫異,齊問:“幹什麼啊?”董林海哈哈笑道:“他見盟主武功既高,名氣又大,因此想招他做個女婿。”此言一出,眾人無不大笑。陳進波笑道:“毛獨龍的女兒也是獨眼龍,盟主怎麼會要?”董林海瞪眼道:“你怎麼知道他女兒也是獨眼龍?”陳進波笑道:“那你怎麼知道他有個女兒?”
眾人開了一陣子玩笑。孟逸然口裡不說什麼,心中卻老大的不樂意,暗想那獨眼龍可惡,別真的要招王大哥做女婿。這天晚上,取來七張白紙,都畫了個獨眼龍老公差的圖形,寫上“獨龍金鞭毛友存盜”的字樣,夜裡飛身躍入七家豪門大戶,每家盜了些首飾銀兩,再給放上一張獨眼龍肖像。
次日清晨,洪成浩在她房門上敲了幾聲,說道:“孟小姐,獨眼龍來啦。王公子正陪他在廳上說話。”孟逸然忙走到廳上,果見王嘉遇、富安、曹秀清陪著一個矮矮胖胖的老頭在喝茶,王嘉遇給她引見了,孟逸然見這毛友存已有六十上下年紀,鬚眉皆白,一隻左眼炯炯發光,顯得十分精明幹練。
只聽他說道:“小老兒做這件事,當真十分冒昧。不過實是有件大事,想懇請王盟主跟各位鼎力相助,小老兒和各位又不相識,只得出此下策。不想招惱了各位,小老兒謹此謝過。”說著跪下來磕頭。
王嘉遇連忙扶起,正要問他何事相求,孟逸然忽然道:“令愛好嗎?怎不跟你同來?”毛友存一愣,說道:“小老兒光棍一人,連老伴也沒有,別說子女啦!”孟逸然又問:“那你有乾女兒沒有?”毛友存茫然道:“沒有。”孟逸然嫣然一笑,返身入房,捧了盜來的首飾銀兩,都還了給他,笑道:“我也是跟你開個玩笑,請別見怪。不過若非如此,也請不到你老大駕光臨。”毛友存謝了,心想:“你開的這個玩笑險些害了我的老命。”又想:“這個姑娘怎地老是問我有沒女兒?總不是想認我做乾爹吧?”
眾人都覺奇怪,正要相詢,忽然外面匆匆進來一名捕快,向眾人行了禮,對毛友存道:“毛老師,又失了二千兩庫銀。”
毛友存倏然變色,站起身來作了個揖,道:“小老兒有件急事要查勘,待會再來跟各位請安。”收了孟逸然交還的物事,隨著那捕快急急去了。
到得下午,鵝毛般的大雪漫天而下。孟逸然約了王嘉遇,到城外西郊飲酒賞雪,兩人沒獨處共遊已久,這時偷得半日清閒,甚是暢快,這一帶四下裡都是蘆葦,孟逸然帶著食盒,盛了酒菜,兩人喝酒閒談,賞玩風景,這時天寒大雪,也沒有旁人。
王嘉遇問起交還了什麼東西給毛友存,孟逸然笑著把昨晚的事說了。王嘉遇道:“唉,我剛贊你變得乖了,哪知仍是這般頑皮。”孟逸然道:“你幾時贊過我呀?”王嘉遇道:“我心裡贊你,你自然不知道。”孟逸然很是高興,笑道:“誰教他不肯露面,暗中搗鬼呢?”
王嘉遇道:“不知他想求咱們什麼事?”孟逸然道:“這種人吶,哼,不管他求什麼,都別答應。”兩人喝了一會酒,說到那晚在吉祥堡良夜喝酒賞花之事。孟逸然想起故鄉和亡母,不覺悽然欲泣,王嘉遇忙說笑話岔開。
坐了半日,眼見天色將晚,兩人收拾了食盒回家,經過一座涼亭,只見一個乞丐臥在一張草蓆上,只穿了一條破洞褲,上身赤裸。孟逸然道:“可憐,可憐!”拿出一些錢,放在席上,柔聲道:“快去買件衣服吧,別凍壞了。”剛走出亭子,只聽那乞丐咕噥道:“給我錢幹什麼?再冷些也凍不死老子的。你們有酒卻不請人喝,真不夠朋友。”
孟逸然大怒,回頭要罵。王嘉遇見這乞丐赤裸了身子,在嚴寒中毫無戰瑟畏凍之態,本已奇怪,聽了這幾句話,一拉孟逸然的手,轉頭說道:“酒倒還有,只是殘菜冷酒,頗為不恭,不敢相邀。”那乞丐坐起身子,伸手道:“做叫化的,吃殘菜、喝冷酒,那正合適。”
王嘉遇從食盒中拿出一壺吃剩的酒菜,遞了過去。那乞丐接了,仰脖子骨嘟嘟的猛喝。
打量這乞丐,約莫四十歲年紀,滿臉鬍鬚,兩條臂膀上點點斑斑,全是傷疤。他把一壺酒喝乾,讚道:“好酒!這是二十年的女兒紅陳紹。”孟逸然笑道:“你倒識貨。”那乞丐道:“可惜酒少了,喝得不過癮。”王嘉遇道:“明日我們再攜酒來,請閣下一醉如何?”乞丐道:“好呀,你這位公子倒很慷慨,讀書人有這樣的胸襟,也算難得。”王嘉遇聽他談吐不俗,更知他不是尋常乞丐,和孟逸然一笑轉身,走出亭去。
走了數步,孟逸然好奇回頭再望,只見那乞丐彎了身子,全神貫注的凝視著左方什麼東西。孟逸然拉拉王嘉遇的手道:“他在瞧什麼?”王嘉遇看了一眼道:“似乎是什麼蟲豸。”但見那乞丐神情緊迫,雙手箕張,似乎作勢便欲撲上。兩人走近去看,那乞丐連連揮手,臉色極是嚴重。
兩人不再上前,隨著他眼光向雪地裡一看,原來是條金蠶,長有數寸,但通體金色,在白雪中燦然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