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語氣中充滿了怨毒,只是她生性溫柔,不會口出髒言罵人。

吉善禮怒道:“這個小賤人,早該一刀殺了,養她到今天,反而恩將仇報!”吉善福不願在外人面前多提家門醜事,叫道:“姓王的小子,你敢不敢跟我們五個老太爺一起鬥鬥?”

王嘉遇前兩日念在他們是吉逸然的長輩,對之禮數十分周到,這時聽吉逸然母女講了他們的陰險毒辣,不覺十分憤怒,叫道:“別說五個人,你們就是有十個老兄弟,我又有何懼?”

吉普怡冷笑道:“那天晚上,他們也是五個人打他一個,本來他能抵敵得住的,但他喝了‘醉仙蜜’後,越打越是手足痠軟,他們五個人有個練熟了的‘五花陣’,打起架來,五個人就像是一個人……”吉善祥喝道:“普怡,你吃裡扒外,洩吉祥堡的底!”

吉普怡不理父親,對王嘉遇道:“他急著想擊倒五人中的一個人,就能破了這陣了,但是他搖搖晃晃的,越來越不行。我叫道:‘你快走吧,我永不負你!’”

她這一聲叫喚聲音淒厲,似乎回到了那天晚上的兇險環境。吉逸然不禁害怕,連叫:“媽媽!”王嘉遇道:“伯母,您回房休息吧,我和令尊他們談一談,明天再來看您。”

吉普怡拉住了他的衣袖,叫道:“不,不!我在心中憋了十九年啦,今兒非說出來不可。王公子,你聽我說呀!”王嘉遇聽她話中帶有哭聲,點頭道:“好,我在這裡聽著呢。”

吉普怡仍然緊緊扯住他的衣袖不放,說道:“他們想要他的命,但是他們更想發財,他又打了一陣,身上受了傷,支援不住,倒在地上,終於……終於被他們擒住了,我撲到他身上,也不知是哪一位叔叔伯伯將我一腳踢開。他們逼著他交出藏寶圖。他說:‘那張圖不在我身上,你們誰有種就跟我去拿。’他們細細搜了他的身,果然沒有找到,這可把他們為難壞了。放了他吧,等藥性一過,可沒人再製得住他;殺了他吧,那筆蔣公大寶藏可永遠得不到了。最後還是我爹爹出了個主意,哈哈,我爹爹好聰明!那時候他已經昏了過去,我也昏倒了。等我醒來,他們已經把他的手筋、腳筋都給挑斷了,叫他空有一身武功,永遠不能再使勁,然後逼著他去取圖尋寶。哈哈,好聰明!不是嗎?”

王嘉遇見她漸漸目光散亂,呼吸急促,說話已經有些神智失常,勸道:“伯母,您還是回房去歇歇……”

吉普怡道:“不!等你一走,他們就會把我殺死,我要說完了才能死!他們押著他走了,還有崆峒派的兩名高手一起去的,人人都想發這筆橫財,但不知怎麼的,還是被他逃脫了。多半是他給了他們一張圖,他們一快活,防備就疏鬆了。我那丈夫可是世上最聰明的人。他們七個人拿到了這張藏寶圖,定是你搶我奪的,於是五兄弟合謀,把崆峒派的兩個人先給害死了。”

吉善祁厲聲罵道:“普怡,你再胡說八道,可小心著!”

吉普怡笑道:“我幹嘛小心?你以為我還怕死麼?”轉頭對王嘉遇道:“哪知道這張圖卻是假的。他們五個人在南京鑽進鑽出搞了大半年,花了幾十萬的本錢,卻連一個小錢也沒找到,哈哈,你說有趣嗎?”

五老在亭外,個個都是橫眉怒目,卻畏懼王嘉遇,不敢衝進來。

吉普怡說到這裡,呆呆地出神,低聲緩緩的道:“他這一去,我就沒再得到他的音訊。他手腳上的筋都斷了,成了廢人,他是這樣的心高氣傲,不痛死也會……氣死……”

吉善福道:“姓王的小子,這小賤人剛才說起我們吉祥堡的‘五花陣’,你已經聽到了,有種的,就出來試試。”吉普怡低聲道:“王公子,你走吧,別跟他們鬥了。”又嘆了口氣:“我丈夫所遭受的冤屈,終於是有人知道的了。”

王嘉遇曾和五老一一較量過,知道單打獨鬥,沒有一個是自己的對手,不過他們五個人一起上,再加上一個操演純熟的“五花陣”,只怕確實不易擊破。況且初次較量時,雙方並無冤仇,手下互相容情,現在自己知道了他們的隱私,而他們又認定自己和孟兼非頗有淵源,這些人什麼陰險毒辣的手段都使得出來,一不留神,慘禍立至,他們畢竟是吉逸然的爺爺們,自己卻又不想對他們痛下殺手,一時間,不禁頗為躊躇。

吉善祁看他不語,叫道:“怎麼,不敢嗎?乖乖的給太爺們磕三個響頭,就放你出去。”吉善禮陰森森道:“這時候磕頭也不成啦。”

王嘉遇尋思:“需得靜下來好好想一想,想出一個好主意來。”他初出茅廬,閱歷甚淺,不似江湖老手,一遇難題,立生應變之計。於是朗聲道:“吉祥堡的五花陣既然厲害無比,晚輩倒也想見識見識。不過我現在有些乏了,讓我休息一個時辰,成不成?”

吉善祁道:“一個時辰便一個時辰,你就是再捱上十天半月,也逃不了。”吉善祥低聲道:“大哥,這小子別是什麼詭計,咱們馬上跟他打。”吉善福道:“二弟既然已經答應了他,就讓他多活一個時辰,叫他死而無怨。”

吉普怡急道:“王公子,你別上當!他們行事向來狠辣,哪有這麼好心,肯讓你多休息一個時辰?這十多年來,他們念念不忘的就是那個寶藏,他們要想法子害你,要挑斷你的手筋腳筋,逼著你去幫著尋寶。你快和逸然一起逃吧,走的越遠越好!”

吉善福聽她說穿了自己用心,臉色更是鐵青,冷笑道:“你們三個還想走的越遠越好?念頭倒轉的挺美。姓王的,你到演武廳去休息吧,待會兒動手,大家也好方便些。”

王嘉遇道:“好吧!”站起身來。吉普怡母女知道五花陣的厲害,心中焦急萬分,但也無法阻攔,只好跟在他身後,來到演武廳。

到了演武廳,吉善福命人點起數十支蠟燭,說道:“蠟燭點到盡處,你總養足精神了吧。”王嘉遇點點頭,在中間一張椅子上坐下。五老也各自拿起椅子,排成一個圓圈,把他圍在中間,五人閉目靜坐,在五人之外,吉普懷、吉俊男等十六名二代、三代高手,又分別坐在十六張凳子上,圍成了兩個大圈。

王嘉遇見五老乃是踏定五行方位,而這十六人是按正反八卦方位而坐,乃是作為五花陣的輔陣,暗想:“五行之外又有正反八卦,要破此陣,難上加難了。”他端坐椅上,細思顏谷峰所傳的各項武功,反覆思考,總覺得在這二十一名高手的圍攻下,最多隻能自保,要想衝破陣勢脫身,只怕難以辦到,時間一長,精神力氣不濟,終需落敗。就算以玄誠道長所傳絕頂輕功逃出陣去,那批黃金又怎麼奪回?留下吉普怡母女,她二人難免殺身之禍,這可如何是好?

正焦急間,忽然靈機一動,想到《墨攻遺籍》中最後的數頁。

那幾頁上的武功當時捉摸不透,直到衝入洞穴,看了石壁上的圖形,再參照遺籍封面夾層中的秘訣,方才領悟,但始終不明白這些武功為何要搞得如此繁複,有許多招數顯然頗有畫蛇添足之嫌,對戰之時,對手武功再高、人數再多,也不能從四面八方同時發起進攻,不露絲毫空隙,而這套武功又明顯是為了對付多方同時進攻而創。此刻身處困境,終於領悟,原來當日孟兼非吃了大虧,逃脫之後,殫竭心智,創出這套“星屑旋轉功”來,卻是專為破這五花陣而用。

王嘉遇暗想:自己無意中學到了這套武功,既可脫今日大難,又能替這位沒見過面的恩師一洩當日的怨恨,他在九泉之下,若是有知,也必欣慰,不枉了當年這一番苦心孤詣了。想到這裡,心中大喜,抬頭一看,只見桌上的蠟燭已經點的剩下不到一寸。

五老見他臉上忽憂忽喜,不知他在打什麼主意,但自恃五花陣威力無窮,也並不如何在意,只是圓睜著眼睛,嚴加防備,不讓他乘隙逃脫。

王嘉遇閉上了雙眼,將《墨攻遺籍》結尾章節所載的武功從頭到尾又細想一遍,想到“星屑旋轉功”最後催敵制勝的那幾招“夜戰八方刀”時,陡然一驚,全身登時直冒冷汗,暗叫:“不好!最後幾招都是要靠鋒銳絕倫的兵刃使敵人不敢靠近,方能乘機打亂敵陣,我此刻手中沒有墨玉筆,這一時三刻,去哪裡找來這等寶器?”

吉逸然在旁邊一直注視著他,驀然見他大是惶急,額頭冒汗,暗想:“還未交鋒,已自心中氣餒,如何得了!”不由得替他擔憂。

王嘉遇見蠟燭已經快燒到盡頭,燭焰吞吐顫動,將滅未滅,但破陣之法,還沒想出,更是憂急。就在這時,一名丫鬟捧著一碗茶走到跟前,說道:“王公子,請用碗糖茶。”王嘉遇正在出神,隨手接過,放到唇邊,張口要喝,突然手上一震,茶杯被一支袖箭打落,噹啷一聲響,在地上跌得粉碎。王嘉遇一晃眼,見吉逸然右手向後一縮,知道這支袖箭是她放的,心中一驚,暗叫:“好險!我怎麼如此糊塗,竟然沒想到他們也來給我喝什麼醉仙蜜。”

吉善禎見詭計被吉逸然識破,怒不可遏,破口大罵:“有這樣不要臉的娘,就生出這樣不要臉的女兒!吉祥堡祖宗不積德,盡生出一些向著外人的賤貨!”跳起來就要打人。吉善福攔住道:“五弟,沉住氣,咱們的對手是這個小子。”

王嘉遇這時又是一臉喜色,吉逸然這支袖箭觸動了靈感:“用暗器!”

這時燭火晃動,已有兩支蠟燭熄滅了,當下王嘉遇站起身來,道:“請賜教吧。這次分了勝負之後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