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舞臺

24.

對歌手來說,登臺演出是件大事。

poaris的舞臺審核標準極高,配備整齊,有完成曲目僅僅是個基礎,在正式上場前店內會召開內部評審,八成以上的敲門人就只能在這一步止步。店長並不吝嗇機會,稱poaris歡迎反複挑戰,永遠為喜愛音樂的人開啟大門。但在我打工的半年裡,就眼睜睜見到四五支樂隊從熱情滿滿到消沉四散,許多名字離開後就不再出現,像滑過夜空的流星,只留下視網膜上殘存的璀璨。

而北極星卻一直在這裡,穩定,安然,以比太陽強烈50倍的光芒永不止息地燃燒。將它挑做新人的舞臺無疑是個巨大的挑戰,誠然我能拜託相熟的樂隊幫忙錄制伴奏帶。但畢竟是人情往來,不好對質量吹毛求疵,要人反複返工,最終質量也只是差強人意。但我的耳朵卻無法容忍一絲半點的雜音,伴奏帶合成出來自己先聽得苦笑連連。如果當真要拿這玩意上場,不用店長開口,我自己先把自己扔出店門外。

上臺的事由此變得遙遙無期,平庸的生活卻還要繼續。我在便利店值下午四點到六點的班,正好是放學到下班的高峰客流,兩個小時夠我從導購到結賬忙得頭暈腦脹,標準的微笑像面具一般焊在臉上,而值同一班的松田也沒好到哪去,店裡的人將他物盡其用地安排在補充貨物的崗位,主要職責就是清點庫存並在店裡繞圈,用暗中被推選為校草的臉吸引各路顧客,並隨時準備拒絕合影請求,最多時一天能有十餘個。

可以想像每次打工結束後我們的心情都不怎麼陽光明媚,並肩走在回家的路上,一路看著白熾色的路燈撒下微光,照亮上班族們疲憊的側臉,分明是高中生,精神上卻融入了往來的寫字樓白領,我用手肘撞撞旁邊的人:會不會以後上班就是這個感覺。

松田莫名其妙:不然你指望上班還有什麼感覺。

我不知道。

口是心非不過如此,我看向沉寂的夜空,晴朗的天氣能過早地看見正北方的北極星,再過兩個小時我會聽見華彩的樂章,轟鳴的貝斯,架子鼓的鼓點像直接敲擊在心上,對自己說謊是艱難的舉措,無法否認被吸引的事實,只是理性還反複提醒自己,從地面到天空是多遠的距離。

松田卻在這時開口:我,想當警察。

早到小學時就聽過的言論,我並不稀奇,只點頭:是哦。

但剛剛我想,既然都要當,不如目標定為警視總監比較好。

他輕描淡寫地扔下重磅炸彈,彷彿剛才說的不是要當日本警界第一人,而是晚飯要吃拉麵不加辣。我愕然地轉頭,黑發黑瞳的男生生來一副鋒銳的長相,斜睨過來的視線中有不容錯辨的銳利,神情卻仍是懶散的,隨性抬起右手,以擊掌的姿態伸到我面前。

互相加油吧。他道。

些許的停頓,我無言地伸出左手,稍顯遲緩的動作,還是和他的掌心重疊在一起。

或許不該懷疑,拆卸與組裝從來不是簡單粗暴的工作,許多事上他都有常人難以比擬的敏銳和細心。

預感被證實是在幾個月後。今年的生日是我史上過得最低調的一個,奶奶去世,也沒精力像國中時那樣和更多的同齡人打好關系,塞滿的日程表更不允許我擅自增加一晚上的空閑,過濾掉所有人情往來剩下的只有午休時在教學樓頂找到我的萩原,遞來的生日禮物是近期女生間流行的發帶,本身實用也價格不高。就算是現在的我也還得起禮,可以說是精挑細選後才有的貼心。然而我才剛鬆口氣,餘光就瞥見松田扛了個龐然大物靠近。

用龐然大物來說多少有點誇張,那東西長約半米,黑色外箱,輪廓鮮明,更嚴格地說夜場打工的時候天天都見,我目瞪口呆地看他在我面前站定,仍然是雲淡風輕的臉,只把箱子往我面前一遞:給。

給?

生日禮物。

我知道是生日禮物。

裡面是吉他。

這個也能看出來。

那還有什麼問題?

他又把箱子往前遞了遞,沒有半點收回的意思,像要與我比拼耐心,十餘秒的對視後我率先敗下陣,伸手接過,純黑的樂器皮箱比想象中有更重的分量。縱然開啟前就有心理準備,真正面對樂器本身時我還是瑟縮片刻,六絃琴,線條流暢,標準d型琴體,棕紅的面板,指板清漆無暇,我將它從深色的絨布中拿出來,指尖掃過幾根弦,高音清亮,低音渾厚,層次感分明,是極為明快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