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理論(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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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理論
11.
我有一個理論。
如果一個人和異性朋友一起親密無間地長大,互相之間進屋不敲門,打盹不避人,那麼必然在成長的某個時刻,他或者她就會徹底放棄掙紮,將對方無情地踢出異性行列,成為一種介於非血緣關系者和精神上家屬間的疊加二象性人類。
我的這個時刻來得很早,畢竟直面事實,我在這種情景裡面對的異性數量始終需要乘以二。早在上小學時我的竹馬們就會毫無顧忌地在我面前掀起上衣下擺擦汗,上國中後也不見如何收斂,班級聯合上體育課時沒帶夠水甚至會來搶我的水壺,我那本就不多的少女心就在這樣的磨練下逐漸化為粉塵,從而成長為一個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人。
或者說,自以為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人。
然而,真正的落差卻是沒有底線的,我在國中一年級過半的時候認知到這個真相。起因在於中期測驗將至,我在的升學組學習任務永遠是重中之重,數十本習題砸下來,佔滿了所有的空閑,回過神來已經一整週都沒怎麼見過人影。上了國中後兩個男生總是捱得更近。也許是因為同班,也許是因為同性。但作為落單的那一個,很難不感到被疏遠。
我就在這樣的心情中拜訪萩原家,神使鬼差地沒有通知任何人。可能僅僅想知道我不在的時候他們會怎樣打發時間。那是個週日的下午,陽光炙烤著路面,萩原雙親在店裡忙碌,萩原千速和還未捅破窗戶紙的準男友出門遊玩,順著柏油路走過去,半條街靜得只有鳥鳴,我從後院的花盆底下翻出備用鑰匙,輕車熟路地開門進屋。
客廳也是安靜的,上樓的樓梯被打掃得一塵不染,是萩原雙親的習慣。二樓是臥室聚集地,走廊的防噪做得很好,厚實的地毯將腳步聲悉數收納,我靜悄悄地踏過,只能聽見走廊盡頭傳來些許奇妙的喘息。
聽不清,像有人在家裡練習臥推,憑這可判斷不出房內情況,不過好在房門沒關牢,露出一絲縫隙,能瞥見錄影帶的盒子散落在地板上,再往裡面一點,兩顆專心致志的人頭,視線黏在牆上,投影機在牆面上投放出一些畫面,糾纏的人影,聳動的曲線,雪白的酮體。
大腦在瞬間拉響警報,可視線卻更快,下滑,垃圾桶裡團成一團的紙巾有了別樣的意味,這時才發覺那喘息中的煽情,和體育課聽到的振奮不同。即使刻意忽略也粘膩著鑽入骨膜,撩撥得人心髒發麻,手腳酸軟,眼眶與耳根一同泛起熱潮,我在走廊裡僵直三秒鐘。但三秒鐘足以讓我看清許多不必要的細節,然後踉踉蹌蹌往回跑,沒顧得上腳步聲在身後回蕩。
沖到樓梯下時才隱約聽到有人叫我的名字。但無法回應,心髒跳得像是一開口就要從胸口躍出來,記憶中的畫面從那一刻起化成模糊的白熾,等到我跑回家,跌跌撞撞地拿鑰匙開門,沖進房間滑落在地板上才終於重新續上,我抱緊蜷縮的身軀,雙臂微微發顫,視線從被遮擋的縫隙中窺出去,瞥見地板上倒映的光線,和腳邊碎裂的液滴。
鹹濕,溫熱,和哭泣時相似,說不上有多傷心,卻也心知肚明從此一切都不同,是無可挽回的失去。
十年之後,我已經能省略人名地點,對親近的女性朋友把它描繪成史上最糟糕生理教育啟蒙。然後在充斥著黃段子的夜談裡當作笑料一笑而過,並痛心疾首地開地圖炮:男人過了十二歲就沒有一個好東西。但在當時我的反應遠不止如此,隔天上學我特意挑了早一班電車,避免一大早見面的尷尬,下課也堅決窩在教室裡,生怕剛一露頭就在走廊上和兩張熟悉的面孔來個狹路相逢。到時候很難講我會不會臨時起意從窗臺一躍而下,或者幹脆把他倆打包扔下去。
但這自欺欺人的行為並沒能持續多久,週三的聯合體育課,無法迴避,我坐在遠離球場的樹蔭底下,花壇側向來四下無人。除了一雙停留在我面前的白色運動鞋。往上看,多日不見的溫潤眼瞳,柔順的黑發垂落在臉頰兩側,勾勒出有些苦悶的神情。再逃避下去未免太過,我咬了咬唇,訥訥地出聲。
“就你一個?”
“嗯……兩個人一起的話,你會害怕吧。”
沒有辦法反駁,第一反應確實是恐慌的,為某個未知的領域。我重新垂下眼,緩緩地吐氣,樹影和光斑在地面上搖曳著,能模糊聽見遠處人群吵鬧的聲音。
半晌。
“對不起。”
“抱歉。”
兩道聲線撞在一起,緊跟著一個些微的停頓。
“那個……”
“我說……”
仍舊是彼此打架。我只好抬頭,對面的萩原猶猶豫豫地張了張嘴,見我沒有再開口的意思,才問:“我以為你有生氣。”
不至於,要不是我自己打著冒然拜訪的主意也不會有這麼一場意外,非要說的話,“下次,”我講得艱難,“鎖好門吧。”
“嗯……抱歉。”他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