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都什麼時候買的。”萩原無奈地嘆氣,還是好脾氣地伸手接過,“吃不下就不要買這麼多。”

大抵是不知被迫節食痛苦的人不會對食物産生執念,剩餘兩人的興趣也不在小吃店鋪,松田對各類構造精巧的模型擺件情有獨鐘,而萩原集三人女子力之合,瞧上造型優美的工藝品。目的各不相同,三個人說到底逛不到一起去,進店後往往就湊成一人挑選兩人拎包的生硬局面,旁人來看也許多有尷尬。但對於青梅竹馬來說確實沒什麼彼此顧慮的必要,過厚的臉皮素養最終在和果子店引起了注意,紮著古樸發髻的老闆娘用清透的玻璃紙包裹上點心殼子,繪著細致眼線的眼眸望向隔著一段距離的拎包人,“你們關系真好,”她打趣般地笑,“是兄妹嗎?”

這猜測少見,明明學生時代還會被人誤認為情侶,我揚眉:“我們長得很像?”

“不,長相倒沒有特別相似……應該說,是氣場吧,”她笑著答,將包裝好的袋子遞回來,“不管怎樣,有這樣親密的人在,也是一種幸運了。”

我就著這句話往門口望,日頭偏西,石階下的暗黃色燈光次第亮起,門口等我的人影姿態懶散,許是無聊,他們點了半支煙,在嫋嫋升起的煙霧裡進行一些聽不真切的對話,太過熟悉的景色,以至於許多時候我都忘了,這樣的時刻並不總是理所應當。

決定回旅店時是八點差一刻,對於當代年輕人來說夜生活才剛剛開始,回程的路上萩原就慫恿我加入他和松田的打牌大計,並承諾他們絕不在遊戲過程中使詐,而我對此始終抱有質疑態度。畢竟自從他倆開始擺弄機械,手指靈活度一路上升後,我在打牌時的勝率就跟著一路下跌,數字不會騙人。因此著實很難相信萩原一臉誠懇的表情。

拉鋸戰一直持續到旅店門口,直到關門鎖車,日照消失後驟然下跌的寒冷氣溫讓我們齊齊閉嘴,匆忙地趕往旅館大門,一把拉開,我為室內溫暖的空氣感慨出聲,剛想往裡走,就險些迎面撞上一道人影。

“對不起,”屋內急著出來的男人低頭道歉,聽聲音是個年輕人,“我沒注意到,您沒事嗎?”

“沒事,”我於是也回,“我也太過輕率了,抱歉。”

對方聽到這才抬頭,笑起來:“那就算我們都有……”

話在一半停住,他抬起的目光在萩原臉上停留片刻,瞪大眼睛,“這不是萩原先生嗎?”

群馬縣不說遍地是萩原的熟人,有認識的物件倒也不足為奇,我讓開兩步,給他們騰出空間,順便抬起胳膊戳戳旁邊的松田:“認識?”

“不熟。”松田上下端詳著對方的五官,“應該是車隊裡的哪個,挺長時間沒見,不記得了。”

相比起我們漏成篩子的記憶,萩原在人際交往上永遠值得信賴,幾秒的思索,他很快恍然:“是秋山吧,記得比我們小兩屆的,也有一年不見了,現在還在車隊嗎?”

秋山又笑,這回表情顯得熱絡許多:“還在,這次也是聽老爹說有人對我們的比賽感興趣……”說到這裡終於意識到什麼,他轉過頭去看旅館裡的老闆,又回頭看看我們,“啊,該不會,說的就是萩原先生?”

嚴格來說並沒有決定要去,但萩原顯然不是會當面給人難堪的型別,半長發的青年巧妙地笑一笑:“給你們添麻煩了嗎?”

“怎麼會?車隊的大家應該也很高興看到萩原先生來,”秋山信誓旦旦,“當初您說要放棄賽車,村上先生直到現在都很遺憾,能知道您仍然對賽車感興趣,他會十分欣慰的。”

為人守禮,敬語用得一絲不茍,難以想象這樣的物件也是深夜飆車,讓交警頭疼的一員。我看著他三言兩語同萩原道別,興沖沖地出門,不顧風雪蓋了滿頭,大抵是真的為萩原能去感到興奮,只好把目光挪回來,對準另一位目送者。

“他說十分期待哦?”我故意道。

但沒人說期待一定會得到回應,如同那些碎裂在麵包車前座的空想,早在小學時就得知的道理,少有人注意到萩原究竟從何時開始不再想做賽車手,他們會說小時候說出的夢想都當不得真,倒也沒人會要求孩童對自己的話語負責,萩原研二最會審時度勢,從來對此不置可否,正如他此刻收回視線,店內的暖光映在他的瞳孔中,不發一言,他只是安靜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