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鏡下的舊相識

墨鏡下的舊相識

咖啡杯沿的唇印像一枚淡粉色的封印。

阮棠盯著江敘推來的企劃書，封面上燙金的”音皇娛樂”ogo在陽光下刺得眼睛發疼。她下意識用拇指抹了抹左耳後的疤痕——那是植入式助聽器取出時留下的，如今被發絲遮掩，卻總在緊張時隱隱發燙。

”《右耳頻率》動畫v合作細則。”江敘的指尖在紙頁上輕叩，節奏恰好是那首歌的前奏，”阮老師有什麼修改意見？”

他的墨鏡映出阮棠微微發白的指節。這副墨鏡從重逢那天就沒摘過，鏡腿末端連線著人工耳蝸的體外機，在陽光下泛著冷冽的金屬光澤。

”江總監親自負責這種小專案？”阮棠翻開企劃書，第三頁的預算欄讓她呼吸一滯——足夠做三集動畫的金額，唯一附加條件是”必須使用原型骨傳導耳機錄制音效”。

玻璃門突然被推開。穿酒紅色西裝的男人大步走來，胸牌上”音皇娛樂藝人總監江臨”的字樣閃閃發亮。阮棠的骨傳導耳機立刻嘯叫起來——五年前醫院走廊裡，正是這個聲音說”聾子也配進江家的門”。

”阿敘，董事會要聽你解釋。”江臨將平板電腦拍在桌上，監控畫面裡赫然是昨天咖啡館的鋼琴，”老爺子說了，再往助聽專案投錢，就凍結你所有...”

江敘摘下了墨鏡。

阮棠第一次看清他的右眼——虹膜顏色比左眼淺淡許多，像是被陽光曬褪了色，瞳孔邊緣有一圈不自然的灰白。這不是普通的人工耳蝸術後畏光，而是更嚴重的視神經萎縮症狀。

”阮小姐知道為什麼選你們工作室嗎？”江臨突然轉向她，手指劃過她左耳輪廓，”因為我們調查過，你是他當年...”

”咔嗒”一聲，江敘的鋼筆尖刺穿了平板螢幕。

”2018年7月16日。”他聲音很輕，右眼卻死死盯著阮棠，”仁和醫院307病房，你送了我一幅向日葵。”

記憶像被突然調準頻道的收音機。阮棠想起術後視力模糊的那周，鄰床總有個少年來彈《月光》。她摸黑畫了幅向日葵塞給他，護士說：”給那個媽媽剛去世的孩子吧，他明天就要轉院了。”

江敘從錢包抽出一張泛黃的便簽紙，上面是歪歪扭扭的盲文凸點——當年她隨手貼在畫背面的”早日康複”。

”我學會了盲文。”他的指腹摩挲著那些凸點，”為了讀你病歷上的注意事項。”

窗外救護車鳴笛呼嘯而過。阮棠的骨傳導耳機突然播放起一段陌生的旋律——不是透過藍芽傳輸，而是直接感應到她顴骨的震動。那是《右耳頻率》缺失的四小節，旋律起伏完全吻合她左耳疤痕的弧度。

江臨冷笑一聲摔門而去。江敘重新戴上墨鏡，卻在起身時碰翻了咖啡杯。褐色液體浸透企劃書，露出最後一頁被遮掩的便簽：

”當年沒能成為你的左耳，現在想當你所有聲音的接收器。”

”同意的話，明天來實驗室除錯裝置。”

阮棠的指尖觸到杯底殘留的液體，溫度竟還是滾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