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噪音咖啡館

白噪音咖啡館

阮棠推開”寂靜海岸”咖啡館的玻璃門，風鈴的清脆聲響被左耳的骨傳導耳機過濾成一段柔和的電子音。這是她這五年來養成的習慣——每週三下午，帶著數位板來這裡畫分鏡，順便享受全市唯一一家”無聲咖啡館”的寧靜。

”老位置給您留好了。”老闆娘用手語比劃，指了指角落靠窗的座位。那裡有最適合閱讀唇語的光線，和一面隔絕大廳噪音的磨砂玻璃。

咖啡杯底與木質桌面的碰撞幾乎無聲。阮棠開啟電腦，螢幕上是《聽見你的聲音》最新一集的分鏡：戴著助聽器的小女孩站在琴行外，仰頭望著二樓視窗透出的暖光。她下意識摸了摸左耳的疤痕，筆尖懸在數位板上遲遲未落。

鋼琴聲就是在這時響起的。

一段熟悉的旋律從咖啡館中央的三角鋼琴流淌而出，阮棠的左手猛地一顫，咖啡漬在數位屏上暈開一片褐色的汙跡。那是《右耳頻率》的變奏版——她絕不會認錯，因為這首歌的原始旋律就來自她高中日記裡那些見不得人的句子。

彈琴的人背對著大廳，只能看見他挺直的脊背和偶爾抬起的右手。那隻手上有道從虎口延伸到腕骨的疤痕，像一條幹涸的河床。

阮棠的骨傳導耳機突然發出刺耳的電流聲。她條件反射地捂住左耳，卻看見鋼琴前的男人轉過頭來——江敘的右耳上貼著醫用敷料，顯然是剛做完人工耳蝸除錯。他的目光穿過大半個咖啡館，準確落在她沾著咖啡漬的指尖。

”這首曲子，”他不知何時已經站在她桌前，右手小指上依然套著那個吉他撥片，”需要一個動畫v。”

吧臺後的老闆娘突然遞來一份樂譜。首頁角落有一行鉛筆字：”獻給小向日葵的康複禮物——2018.7.16”

那是她做完左耳手術的日期。

江敘的指尖點在譜面的空白處：”這裡缺四小節，需要一段...”他頓了頓，”下雨的聲音。”

阮棠的呼吸凝滯了。她電腦螢幕上正暫停的畫面裡，雨滴懸停在半空，而小女孩的助聽器上反射著二樓的燈光——那扇窗後，隱約有個彈鋼琴的剪影。

”你知道為什麼叫白噪音咖啡館嗎？”江敘突然問。他摘下右耳的醫用敷料，露出人工耳蝸的外部處理器，”因為這裡的聲音訊率，恰好能覆蓋耳鳴。”

骨傳導耳機裡的電流聲忽然變成了規律的脈沖。阮棠這才發現，咖啡館的背景音樂正是由雨聲、翻書聲和咖啡機蒸汽聲混合而成的白噪音。而此刻，這些聲音正與她左耳深處的震動完美共振。

老闆娘笑著推來一杯藍色拉花的拿鐵。杯底壓著一張便簽：

”你畫的每幅分鏡，都是我能聽見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