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描本裡的側顏

雨滴砸在畫室窗玻璃上的聲音,像一串散落的音符。

阮棠咬著鉛筆尾端,炭筆灰沾在虎口,暈開一片淡淡的黑。速寫本攤在膝頭,最新一頁上是江敘的側臉——眉骨到鼻樑的弧度,下頜線收束的鋒利角度,耳後那一縷總是翹起來的頭發。

她小心地在右下角標註日期:10月23日,音樂教室天臺,晴。

這是本學期的第十七張。

畫室門突然被推開,冷風卷著雨絲灌進來。林小雨甩著濕漉漉的羊毛卷發沖到她面前:“棠棠!學生會在收藝術節參賽作品,你的素描本……”

阮棠“啪”地合上本子,但已經來不及了。林小雨的眼睛瞪得圓圓的,手指懸在半空:“……全是江敘?”

鉛筆從指間滑落,在木地板上滾出老遠。阮棠感覺自己的右耳開始發燙,那種熟悉的、被看穿秘密的刺痛感順著脊椎爬上來。

“就、就是練習人物速寫……”

“每頁都寫時間地點?”林小雨撿起鉛筆,突然壓低聲音,“第32頁那張,是不是上週三他在醫務室睡覺的樣子?睫毛畫得絕了!”

阮棠猛地站起來,速寫本從膝頭滑落,“嘩啦”一聲攤開在地。十幾張江敘的側臉素描在風中翻飛——他低頭調琴絃時垂落的劉海,陽光下微微眯起的眼睛,甚至鎖骨從校服領口露出的那一小截陰影。

唯獨沒有正臉。

因為阮棠從來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哎呀!”林小雨突然蹲下去撿其中一頁,“這張背面有字?”

阮棠撲過去搶,但林小雨已經唸了出來:“‘他今天穿了深藍色毛衣,像暴雨前的海面。如果我的左耳能聽見,會不會聽到海浪聲?’”

畫室突然安靜得可怕,只剩下雨滴敲打玻璃的聲音。阮棠攥著那張紙,感覺上面的炭筆線條正在她掌心融化。

“棠棠……”林小雨的表情突然變得柔軟,“你該不會……”

“不是!”阮棠把速寫本塞進書包,金屬環扣劃破了手指也渾然不覺,“我只是……需要觀察不同角度的光影……”

走廊上突然傳來腳步聲,伴隨著教導主任的大嗓門:“畫室還有人嗎?鎖門了!”

阮棠抓起書包就跑。雨水順著教學樓屋簷成串墜落,她在拐角處撞上一個堅實的胸膛——松木混著雨水的氣息撲面而來。

江敘單手舉著校服外套擋雨,另一隻手扶住她肩膀。阮棠的額頭堪堪擦過他下巴,這個角度正好看見他喉結上有一顆很小的痣。

“急什麼?”他的聲音從頭頂傳來,震得她右耳微微發麻。

阮棠慌忙後退,書包卻突然大開,速寫本和畫具稀裡嘩啦掉在水窪裡。江敘彎腰去撿,而阮棠幾乎要窒息——那本攤開的頁面上,正是今早他在籃球場躍起投籃的瞬間。

江敘的手指頓在紙頁邊緣。雨水暈開了鉛筆線條,把他的輪廓氤氳成模糊的灰色。

“這是……”

阮棠閉緊眼睛。完了,他一定會覺得她是那種可怕的跟蹤狂,或者更糟——一個妄想用拙劣畫技引起注意的可憐蟲。

“能送我嗎?”

阮棠猛地抬頭。江敘用校服袖子小心擦幹紙頁,指著畫上自己的側臉:“畫得比我本人好看。”

雨幕在他們之間織成透明的簾子。阮棠的右耳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左耳卻捕捉到一種奇異的、有節奏的嗡鳴——就像那天在天臺唱歌時一樣。

江敘突然湊近她右耳:“作為交換。”他呼吸間的熱氣拂過她耳廓,“下次可以畫正臉嗎?”

遠處傳來林小雨的喊聲,阮棠慌亂中抓起濕漉漉的速寫本就跑。直到沖進家門,她才發現書包側袋裡多了一張折疊的紙——

音皇娛樂新人選拔賽報名錶,參賽者姓名欄龍飛鳳舞寫著“江敘”,而推薦人那一行,是他剛剛用鋼筆添上去的:

“素描作者:阮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