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

當天下午我喝了好幾壇陳年佳釀,沁馨來接我時我隱隱聽陸越對她說娘娘心情不好要小心照顧,故而沁馨沒有阻攔,放任我把自己喝得死去活來。

我平生第一次覺得臨風窗下飲酒觀雨是一件痛苦的事,窗外的花是他,枝頭搖晃的葉是他,屋簷掉落的雨是他,撫過臉畔的微風也是他。我伸手想接雨接不到,想留微風留不住,想摘一朵花來,那花經過數日風吹雨淋快要凋謝,想做一場永遠醒不來夢,卻怎麼也睡不著。

八年時光啊,李長季佔了我一半生命。

像硬生生扯下一半自己,只留滿地鮮血淋漓,皮肉筋骨皆斷,焉能不痛。

我斜靠著軟榻又哭又笑,想起和他在一起的時光心頭湧上無限暖意,轉念一想或許以後再也見不到他淚流滿面。我不禁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從頭到尾的失敗者,我原本只是為了賭氣和自由離開王府,我本來有著世上最好的人和最快樂的時光,結果我什麼都沒有,自由和人,我什麼都沒了。

我做的一切不過是徒勞無功,不過是鏡花水月。

周圍的一切都是冷的,只有蠟燭溫暖明亮,可我只是頭暈不小心碰倒了燭臺,周圍的紗幔就燒起來了,火苗嘩一下竄上屋頂,越來越多的紗幔被火舌吞噬,我站在中間猶如呆滯一般,愣愣看著四周。

沁馨驚叫著從殿外沖進來,邊喊著走水了邊把我往殿外帶,好在宮娥們手腳快,扯下相鄰的紗幔後只剩下微弱的火光,潑了幾瓢水火勢便徹底熄滅。

我蜷縮在地,胃酸脹發疼,幹嘔幾次後酒吐了大半,沁馨眼疾手快給我灌下一大碗醒酒湯,把我安置在配殿小床上,她道寢殿的紗幔毀壞需要重新佈置,讓我先在配殿休息醒醒酒,一覺醒來就好了。

我昏天黑地睡著,清醒已是傍晚,她們不知何時把我送回寢殿,我問沁馨,沁馨說是沈業來看我時把我抱回來的,我問沈業人呢,她說:“陛下見娘娘酒醉未醒,在書房批大臣們的奏摺。”

我後腦痠疼得厲害不想再說話,沁馨見我不適退了出去,沒一會殿門輕響,是沈業來了。

沈業穿著淺藍色衣袍,昏暗的燭光下綢面光澤格外亮眼,他一言不發絞帕子給我擦臉,手指修長指節分明,帕子浸在水裡在他手指上纏繞也變得賞心悅目,他開玩笑似的跟我說:“還好你平時甚少塗脂粉,否則擦了你的妝容,你必得跟我生氣。”

我輕笑一聲,在帕子擦過額頭時閉眼,臉上暖暖地,頭疼也減輕了些。

沈業屏退宮娥湊近我的臉:“我聞聞,還有沒有酒氣。”靠近我唇邊輕嗅一陣道:“沒那麼濃了。”

他道:“是喝醉了不小心,還是故意放火要燒寢殿?”

“不小心打翻蠟燭點著了紗幔,不是故意的。”

沈業道:“還好這幾日多雨潮濕,要是冬日天幹物燥,怕是整個芙蓉殿都要燒起來了,我聽見朱義來報就趕緊過來看看,好在你人沒事。”

他頓了頓:“出去半日,話都說清楚了嗎?”

我冷冷道:“陸越應該都告訴你了吧,還來問我幹什麼。”

李長季親口說與我分開,聲音那麼大,陸越在門外應當是聽見了的,也自會告訴沈業。

沈業表情頗不自然,攏了攏我身上的被子:“我知道你難受,過去的事都過去了,以後我們好好在一起,你想要什麼我都會滿足你。”

這場恩怨了結,只有沈業是高興的,我和李長季無法面對彼此選擇回歸最初的關系,從此再也不見。這一切由我一手促成,我怪不了沈業,怪不了任何人。

他的喜悅難以掩飾,用被子把我裹起來抱到窗邊,跟我說等雨停他帶我去宮外玩兩天,帶我去趕京郊的廟會。

沈業酸溜溜說道:“你不是說以前都是李長季帶你去廟會嗎,從今往後有我陪你,我雖然不能總出宮,偶爾還是可以的,想吃什麼想玩什麼告訴我,咱有的是錢。”

我原鬱郁寡歡,對廟會也沒什麼興致,聽他說不差錢後頓時想狠狠訛他一筆。

我又哭又笑著說:“我想買織雲閣的新衣裳,想要萬寶齋的玲瓏繡球絞金絲項鏈,還想吃醉仙樓的紅燒獅子頭。”

沈業笑得前俯後仰:“就這麼點追求,好,我答應了。”

我哭得淚眼模糊,拽過沈業的手在他手腕狠狠咬一口出氣,沈業蹙眉,在燈下看了看手:“這麼用力?骨頭都快被你咬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