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入眼簾

術後的孟女士,淋巴水腫的手臂周徑相較於之前來說大了一圈,她面板的紋理被撐展成半透明狀,pi導管在皮下蜿蜒如蜈蚣,病號服穿在身上,領口蕩出可容三指的虛空。

她身嬌體軟地問病床前的姜叔:“你闌尾炎手術後我沒來得及去看你,怎麼樣?”

“沒啥大問題,割了後沒疼過,反倒是你,怎麼還越來越嚴重了呢?”姜叔來醫院前見她氣色恢複得不錯,這次見面,憔悴到老了有將近十歲,彷彿那時只是迴光返照罷了。

“那你呢?疼嗎?”他又問,內心酸澀不已。

孟女士想瞧瞧他,卻怎麼都直不起身子,她哀嘆一聲後氣極反笑:“這日子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可別給你們當太久的拖油瓶。”

雲枝嫿開門進來的時候冷不防丁聽見她在說拖油瓶的事,按耐下去的脾氣一下又上來了,倏爾寒面道:“媽你每次說喪氣話的時候能不能考慮下我和姜叔的心情。”

孟女士稍稍仰頭才能直視她,明顯有些侷促地說:“我就是長了張笨嘴,不會說話,現在生病後漸漸的腦子更不靈光,真怕得那個老年痴呆。”她一說到老年痴呆症,一副想笑一下緩解氣氛,又覺得太突兀,最後還是把笑容硬生生憋了回去。

她以前說話雖也難聽,但不會次次都是苦不堪言的喪氣話,現在只要一開口,雲枝嫿就覺得很不愛聽,空氣顆粒分子都擠滿了垂頭喪氣。

姜叔在中間一貫會調節關系,他輕咳一聲,用溫和的語氣打破了這期間凝重的氛圍:“等你媽媽這段時間靜養完,我們一家人出去野餐吧,剛好現在的天氣不冷也不熱,脫下厚衣服後整個人都輕松不少。”

一切皆宜。

雲枝嫿閉了下眼睛,舒氣,平息情緒,“可以啊,剛好麥泱前幾天也跟我提議去吟雲觀林野餐,說那邊的櫻花和鬱金香都開花了很好看。”

孟女士動了動有些麻木無力的手掌,隨口一問:“最近畫廊怎麼樣?不是說開什麼展覽,沒那麼快麼?”

一說起畫廊,雲枝嫿才意識到,她把所有的時間和精力都放在再次進搶救室的孟女士身上,畫廊的危機不僅沒有解除,還愈演愈烈,她沒來得及出力的樣子和保持預設並無二致。

她斂下眼皮,透露出無奈和疲憊:“前幾天出了點問題,目前還沒有出面去解決。”

姜叔插了一嘴:“你媽媽這邊交給我照顧就行,柯訣回來了吧,你們兩個人去處理你們自己的事情,一心二用的話很難辦好事。”

“那邊倒不算什麼很棘手的事情,主要現在你和我媽都需要住院呢,哪有讓病人照顧病人的道理。”

“我住的病房離這很近,需要掛點滴的時候我把輸液架拿過來這邊看著你媽,複查的話我一個人也能行。”姜叔很用心地交代著後續,他是真的想幫雲枝嫿減輕一些負擔,她這段日子太過於辛苦。

雲枝嫿堅持自己的想法,並且她也相信柯訣能夠幫她處理好那些無中生有的麻煩,“我就留在這照顧你們倆,畫廊那邊有柯訣在,我心裡倒沒有任何的壓力。”

“哎你這孩子。”姜叔說著說著便笑了,“成。”

彼時。

柯訣和餘書徽老先生坐在畫廊的茶室喝茶,兩人相對而坐,古樸的木桌映襯著精緻的茶具。窗外樹影婆娑,光斑憧憧,印在柯訣的側臉上,細小絨毛依稀可見。

他輕輕提起紫砂壺,水流細長而穩,緩緩注入餘書徽面前那盞小巧的茶杯裡。普洱茶香隨之嫋嫋升起,彌漫在空氣裡。

餘書徽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春天的鮮活在舌尖綻放,他模樣斯文坦然,慢條斯理道:“我也沒想過會鬧出這檔子事。”將兩手一攤,“誰能想到開畫廊的能和人口販賣中轉站扯上聯系。”

柯訣側頭,語氣閑散又意有所指:“我查到的有效資訊是同行故意搞鬼,她們好像是犯了什麼觸及法律法規的事,急需很多錢。”

餘書徽身子稍稍往後退了些,進入短暫的沉默,遲疑半晌後開口道:“你說的是街尾轉角處的松拾畫廊吧。”

柯訣一聽,微挑眉,倒沒太過於驚訝,“松拾好像一直和我們家畫廊不怎麼對付。”

餘書徽陷入模稜兩可的回憶中,面色沉靜道:“因為她們家的主理人在年少無知時期追求過我,那會我對結婚沒有任何想法便沒答應,她一氣之下嫁給了一個不僅愛她還有錢的男人。只不過婚後她丈夫性情大變,整日不修邊幅不著家,她覺得丟盡了顏面,將所有的不幸福都降罪於我當初拒絕她的告白。”

柯訣不知還有這麼一樁陳年往事,瞭然於胸地說:“所以這是個人恩怨轉為商業上的報複?”

“應該不是,你不是說她們急需用錢,可能她的丈夫出了什麼不好的事情。”餘書徽的猜測有七八分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