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郭榮的車馬抵達範府門前之時,範質早已領著全家老小於門口恭候聖駕。

兩百名殿前司騎兵緩緩停下馬蹄,並在領頭武將的指揮下,迅速將整個範府團團保護起來。

旌旗在夜風中輕輕盪漾,身著深棕色常服、頭戴黑色短翅幞頭的郭榮走下馬車,在內侍張守恩以及十名親衛的陪同下,來到範質一家人的面前。

“臣範質,領闔家上下,見過陛下。”範質躬身行禮,身後十幾名家人僕役則是齊齊跪拜:“拜見陛下。”

“平身吧。”郭榮伸手扶起範質,對範質身後跪著的眾人道:“你們也快快平身,今日朕上門拜訪,是為客人,無需對客人行此大禮。”

範質轉頭使了個眼色,身後的妻子立刻會意,領著家中眾人有序地退入門內。

待到眾人皆散,範質對郭榮躬身道:“陛下,請進。”

郭榮不著急入門,先是微微抬頭,打量了一眼範府不及一丈高的寒酸“大門”,輕聲感慨:“朕也造訪過不少朝臣府邸,盡皆位於右一廂,今日得知範卿住在這左二廂時,朕著實有些驚訝,不知範卿為何要居於這嘈雜紛亂的左二廂?是朝廷薪俸不夠麼?”

“臣每月三百貫薪俸,足以居於右一廂。”範質頓了頓,接著說道:“只是臣居於此地十年有餘,與街坊鄰里相處融洽,不捨搬遷。”

其實範質每月的薪俸除卻生活必須額開銷,剩餘大部分都拿去接濟左近的孤寡老弱,實在是沒錢租住右一廂的豪宅。

“原來如此。”郭榮輕輕頷首,踏入屋內,左右張望了一眼,見範府內部甚是狹窄,對身後跟著的十名親衛吩咐道:“朕與守恩進去,你們在門外候著便是。”

親衛頭領正是李延順,他當即應道:“是,陛下。”

旋即便帶領十名親隨有序散開,護住了范家大門。

在範質的引領下,郭榮繞過一堵青石影壁,走過五丈見方的促狹庭院,步入范家的正廳。

正廳依然樸素,甚至簡陋,除了一桌六椅,以及一副“上善若水”四字牌匾外,便再無它物。

郭榮自然而然坐上了主位,張守恩侍立身後,範質則在下首作陪。

待到範妻奉上熱茗後退下,郭榮望著正對門的漆黑庭院沉默了片刻,方才開口:“範卿,今日朕貿然造訪,是有幾句話想問問你,在宮裡總覺得有些彆扭。”

“陛下請說。”範質垂著頭,雙手攏在紫色的衣袖內,態度很是恭謙。

“高錫上的那份諫書,是你指使的吧。”郭榮向來不喜歡廢話,一開始就直奔主題。

“確實出於臣的指使。”範質很坦然,毫不遮遮掩掩,反正也遮掩不住。

郭榮平和地說道:“此事你做得不錯,朕一直希望有人能夠對此事直言進諫。”

範質卻不敢邀功:“這只是臣的本分之事。”

郭榮突然提出了一個刁蠻的問題:“那你的意思,是其他臣子不夠本分?”

範質卻是避重就輕,打起了太極:“臣絕無此意,朝中諸臣各有本分,朝廷如今運轉良好,朝政清明,全仰賴諸臣恪守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