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盎盂相擊(二)(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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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倆父子,哪兒有隔夜仇?
白子淵又一向是個識得好賴的,所以翌日一大早,天邊才剛剛透出點兒光亮,他便穿戴齊整來到了白仁敏的房門外頭。
白子淵將頭髮梳得一絲不苟,還特意褪下了平日裡穿的西戎裝束,換了一身大齊漢人的長衫,竟還在背上揹著一小捆不知從哪兒尋來的荊條兒。
白子淵將門敲開進入廂房內後,徑直走入房中,撲通一聲單膝跪在了白仁敏的膝下,躬著身子抱拳道:“阿父,孩兒來請罪了。請原諒子淵昨日的出言不遜,子淵下次再也不這麼做了,請父親再原諒孩兒這一次罷。您若是還未消氣,便用孩兒背上的荊條狠狠地抽孩兒,直到您過癮為止!”
說著,白子淵又用大齊人的方式揖了一禮,然後麻利地將背上的荊條取下來放在白仁敏的面前,接著又褪去了上衣的外袍。
另一頭的白仁敏正坐在椅子上,他身後的床榻上十分齊整,顯然是一夜未眠。
白仁敏聽了白子淵這番話,雖還沉溺在沉痛的哀思中,卻也不禁啞然失笑,道:“你這孩子慣會鬼精靈的,都是從哪兒學來的?瞧你,還揹著這荊條,也不怕勾破了外衫。”
說著,他伸出大掌慈祥地輕撫了幾下白子淵的後腦,然後心平氣和道:“罷了,你起來罷,為父不怪你。”
白子淵一聽這話,趕忙高興地抬起頭來,哪成想卻瞧見了自個兒的阿父滿面憔悴的樣子——整夜都未闔眼的白仁敏此刻眼白里布滿了血絲,兩個眼袋下一片烏青。
白子淵一瞧阿父的這副模樣,霎時間心中充滿了愧疚之意。
他心道,難道真是被烏帕說中了?若不是自個兒昨日說出那番大逆不道的言語,自己的阿父何至於被氣得睡不著?
於是白子淵連忙又伏下了身子,揖禮道:“孩兒不敢起身,孩兒自知犯了大錯,請阿父責罰!”
白仁敏嘆了口氣,起身上前將白子淵扶起,先是捏了捏他的肩膀,道:“你昨日早這般說該有多好,咱們父子倆也不必互相發那麼大的火。瞧你那犟脾氣,也不知是隨了誰?”
接著,他又幫白子淵理了理鬢邊的碎髮,憐愛地道:“昨日為父確實是衝動了些,但為父只是想好好教導你,讓你能成為一個知禮之人。你既然已知曉自己錯了,那為父的目的便達到了,又如何捨得真的打你呢?”
白子淵點了點頭,道:“是,孩兒知曉阿父的苦心。只是......孩兒還有一話:孩兒確實不是想要狡辯,所以還請阿父聽我一言罷!”
見白仁敏頷首,白子淵這才開口道:“誠如阿父的猜想那樣,孩兒昨兒個白日裡確實是去了南頭的青......呃,環採閣;只是孩兒去那裡並非為了學那些紈絝子弟、行什麼下作之事,實則是想借著、藉著環採閣里人來人往、魚龍混雜的特點,再替李娘子探聽些有關她先前夫家的訊息啊!”
“阿父若是不信,可以去那環採閣裡問那、那位......鴇母,”雖然白子淵也沒兩年就要加冠了,但是他一向是正經做派的,提到青樓依舊是有些不好意思,“子淵只是喚了幾個......清倌兒,假借著請她們吃酒談天的名義,然後從她們的口中套出了些時新的訊息來。”
顯然白仁敏是經過了一晚,早已冷靜了下來,所以他面色平靜地聽白子淵講著,不時地點點頭,也沒有再去懷疑他說的話。
“阿父先前不是常常教導子淵,要善於利用形形色色的人和各方訊息來源來掌握市場走向麼......孩兒也是見江州城內再無可入手之處,不得已才想出了這麼個餿點子。”說著,白子淵撓了撓頭,繼續道:“子淵只是怕阿父擔心,也不想教......旁人知曉,不是有意要瞞著您的!”
白子淵見自己的父親雖沒有開口,卻是一臉饒有興致地望著自己,彷彿是已經將自己不想教李箐蘿知曉的心思給看穿了一般。
白子淵的耳根騰地一下紅了,他有些忸怩道:“可見孩兒行事還是不夠縝密,本以為換了衣裳就無人知曉了,哪知道高一丈,竟還是教您一眼就給瞧了出來。”
白仁敏聽了,左手摸著下巴上的鬍子,右手食指點了點白子淵的額頭,笑道:“你這潑皮,還學會奉承人了?如此看來,也是昨日為父太過沖動了,現在為父也向阿淵道個歉,咱們父子二人就當這事兒過去了,你看可好?”
白子淵自然是順從地點了點頭,父子二人相互擊了一掌,便握手言和了。
接著,白仁敏又向白子淵詢問了些他連日來探查到的結果,後者也將他聽來的官府那頭下的結論、轉運使將軍之死以及周府的一些陳年舊事一併說予了白仁敏,並且還將他和李箐蘿所推測的廉尊親王、周老爺、將軍三者之間的關係複述了一遍。
白仁敏聽了,不禁眉頭緊鎖,道:“若真是如你們推測的一樣,那李娘子現在的處境可危險了,不過好在目前對方暫且還不知曉她這號人的存在。但是如今李娘子有意跟著咱們商隊回京,她心裡自然是有些報仇的打算的。只是有門路還好,若是沒有......對方可是皇親國戚啊,缺少證據,如何能狀告他呢?”
白子淵點了點頭,道:“孩兒明白了,這一路上會規勸著李娘子,讓她莫要輕舉妄動的。對方權勢滔天,又窮兇極惡,萬一不小心暴露了身份,是有可能也......”
白仁敏沉吟了片刻,搖著頭道:“不,據我所知,這位王爺並不能算得上是‘權勢滔天’的程度,天高皇帝遠,他頂多在江州這地界兒裡頭隻手遮天罷了。不過為父懷疑官府裡一定有這位王爺的人,不然就憑藉著那倆人,如何能不露餡?”
白子淵聽了,也覺得頗有道理,遺憾道:“只是如今咱們商隊就快要回洛安京去了,再也沒有辦法打探更多的訊息了。而且官府裡邊的事兒,無論如何咱們都沒有資格去探聽呀。若說涼州、西戎那邊還好,至於這江州城,孩兒還是第一次來呢。阿父,江州府裡還有您相熟之人嗎?”
白仁敏搖了搖頭,道:“咱們這此來江州不正是為了開拓南邊的生意麼?欲速則不達,你也甭太著急了,我相信若真是狐狸總會忍不住露出尾巴的。子淵,這一路上你可要好好安撫李娘子,你們二人年齡相仿,她應該也是個能聽進去勸的。”
見白子淵點頭應著,白仁敏繼續道:“反正事已至此,著急也是無用的;她還懷著身子,日後總還要繼續生活。到了後頭,李娘子若還願意跟著咱們商隊,那便多多帶她來跑江州這條商路。那些線索和證據啊,說不定慢慢就有了。”
“是,孩兒明白,孩兒會謹遵阿父的囑咐,慢慢同李娘子講的。”
這時,白仁敏又以一種探究的眼神盯著白子淵的臉,打趣道:“這幾日裡但凡聽你提起那李娘子,總要先錯叫了人家的名字,然後才改回口來。若是前頭兩天也就罷了,你已同她相處了好一陣子,也該熟識了,怎麼還會犯下這種錯誤?那李娘子可覺得冒犯?”
白子淵聽了,眼神裡閃過一絲慌亂,他耳根處的緋色還未消褪,此刻又加深了兩分。
白子淵撓了撓鼻子,有些結巴道:“孩兒......孩兒一直改不過口來,那箐......啊,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