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六月,江州府內都是一片風平浪靜。

蟬鳴日漸聒噪,天氣陰晴不定,喜怒無常。官府裡頭的人都憋著勁兒,備著迎接朝廷來人的儀仗。周厘自然也是更加忙碌,又被派至了下邊的郡縣去出公差。

同時,江州府內眾人皆盼著能快些出了這潮熱的梅季,萬事雨過天晴。

只是六月中旬,周窈棠幾人前腳剛送走了冀州葉二小姐,又聽聞今日來了位京城哪個暴發戶家的紈絝,下榻在醉仙樓,整日在江州界內遊山玩水。

聽說這個紈絝空長了一幅好皮囊,又出手闊綽,但是卻全然不識禮數,已衝撞了江州府內不少人。

原來是他好聽旁人府裡頭的奇聞軼事。起初大多數人是不願理他的,因是近日的氣氛緊著,對這人又沒個底細。

但難免會遇到些嘴碎又貪財的,願講個一二,這人聽得越發津津有味,還打賞下許多銀錢。

之後眾人卻發現他並未拿出去講,許是愛趣聞的嗜好罷了。一個男子,竟好做那長舌婦之態。眾人皆道到底是從那小門小戶出來的暴發戶,沒得世家大族的底蘊和規矩。

其實周窈棠也聽聞了那紈絝的事蹟,無非是些沒頭沒腦的小節。

諸如他非要結交地方小縣衙門的一些官員——那些人有的雖是個九品芝麻官,卻自視甚高,不屑與之為伍。

奈何他又贈了不少豐厚的拜禮,有貪財的雖是對他的做法嗤之以鼻,卻又邀了人來家中做客。誰知這紈絝進去便對主人家的宅院評頭論足,還會將之與他們同僚的宅子對比一番,又吹噓起自家在京城的大宅可沒有如此寒酸,惹得許多人都惱怒無比。

亦或是他遊玩時,時常問旁人這山、那湖用多少銀子可買下。更離譜的是他有次去了濱山遠足,登頂時指著山腳下,不客氣地問這整個鹽場外加里頭的鹽奴可賣否?引得眾人啼笑皆非,只當他是個痴的。

還有的便更加離譜。因著他是個紈絝,自是愛去那秦樓楚館。但是他每次只是進去瞧些歌舞,給的賞錢也頗豐厚,至於旁的竟是絲毫不沾。有些個愛搬弄是非的竟傳起了齷齪的閒言碎語。

周窈棠心道這人倒是有趣,想著何時能會會,看是否真如外頭說的那般無禮。聽聞那紈絝就快要回京了,於是便邀了崔嶼憶去醉仙樓吃些小點,順便可遠遠地瞧個一二。

六月二十六正午,周窈棠和崔嶼憶乘著小轎一同來到了醉仙樓。

二人才進了酒樓,門口的店小二一見了二人便帶著她們上了二樓靠窗的位置坐下。

只見不遠處的另一扇窗邊,有一男子正高談闊論,他的身邊圍坐著幾個江州府裡的小戶公子。

自她們二人從樓梯走上來,那男子便目不轉睛地盯著周窈棠的臉,霎時間似乎愣住了。見周窈棠與自己對視了一眼,他立馬移開了目光,繼續與身邊的公子哥兒吹水打趣兒。

那男子眼眸澄澈,瞧著自己的目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傷懷與悲憫——卻還是被周窈棠敏感地捕捉到了。

周窈棠心中有些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