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不落言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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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督司的家宅在江州府西頭,於是周厘便尋了輛馬車,順便送他一道。
二人皆有些醉態,互相攙扶著上了車駕。坐定後,周厘略帶著些歉意道:“李大人,今日旁人的那些話,皆是應酬之語,你可切莫放在心上。”
李督司自嘲地笑了笑,藉著酒勁道:“周大人,我這人向來是……兩不沾的性子,旁人不喜,這點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
周厘嘆了口氣,道:“可以選擇明哲保身,又何嘗不是一件幸事。”
李督司打著酒嗝道:“下午……趙御史湊在你的耳邊……承諾的話,你相信嗎?”
周厘望著窗外星光稀疏,漆黑的夜幕彷彿一眼望不到頭似的。
他未曾開口,只是不著痕跡地輕輕搖了搖頭。
李督司無力地癱在後座上,笑了笑,愈發大舌頭道:“那我倆……可算是被綁在一條船了罷?那笑面虎……真是老謀深算……只曉得推我們二人出去!周大人,你可知我為何是如今這種模樣?”
說著,李督司開始涕泗橫流,“我當年……也不是這般軟弱,如今我只想安安穩穩地在江州府活下去!”一邊卻又無奈地笑著道:“周大人,你可明白?這裡頭的水太深了!你可明白?”
周厘在一旁瞧著他神情激動的樣子,趕忙捂住了他的嘴,隨後撫慰道:“李督司,可是吃醉了酒?怎的說起這般大逆不道的胡話來。”
說罷,又趕忙找了自己的手絹替他擦了擦臉。
見李督司的樣子,竟似是真情流露,於是便朝著他點了點頭,道:“我明白的。只是這話,你放在心裡便是了。我今晚權當什麼都沒聽到,你也什麼都沒講。往後,可莫要再如此失態了。”
說完,周厘舉著手帕的手無力地垂下,也頹唐地靠在了車裡。
李督司聽了,抹了一把自己的眼眶,硬是扯出一個笑容:“罷了……周大人,我只知你是個有本事的,今後如何,只能全然仰仗你……了……”
李督司的言辭逐漸模糊,一個快及不惑之年的七尺男兒竟就這般流著淚睡著了。
周厘瞧了眼他,苦笑了一下。
心裡想著,若連你都躲不過的,我豈不更是……想到這裡,周厘不敢再想下去,只期望著兩人只是吃醉了酒講些胡話,在這裡杞人憂天罷了。
回到了家中,已是深夜,周夫人吩咐過家丁為周老爺留了門。
整個周府十分靜謐,朦朧彎月從雲間顯露出來,灑下一抹氤氳的光澤,籠罩在周府的上空,柔和而純淨。周厘心中感嘆,若是每個夜晚的月色皆能如當下般寧靜便好了。
他怕自己一身的酒氣驚動後宅的妻女,於是教管家搬來了被褥,打算在書房中合衣而眠。
只是周厘躺在書房裡,聽著更漏滴答,似是聲聲都滴在他的心頭上。
他忍不住思索起近日發生的一切,他在海安道修補的漏洞,孫將軍威脅他的那些話,以及這次回州衙竟如此順利地過了關,還受了褒獎。
周厘心裡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