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府步一千、騎一百的親兵,是衛宣尚繁昌公主時,武帝給親家的恩典,某種意義上,亦可視為繁昌公主帶過來的“嫁妝”——衛瓘既為功勳卓著的重臣,又為國戚,其中,還包含著武帝對未能以衛瑾為兒媳的歉意,三個因素加在一起,才有這般普通宗王亦不能及的待遇。

繁昌公主同衛宣離婚,三個因素去其一,衛瓘便主動上書交還這份“嫁妝”,而武帝也接受了。

今上踐祚,優禮舊臣,才恢復了衛瓘的這個待遇。

這個待遇,是給衛瓘本人的,衛瓘既不在了,法理上,這個待遇,自然消失,這跟身後卹典不是一碼事;承嗣的衛璪,還在總角之年,於國於民,無尺寸之功,當然沒有資格享有類似待遇,所以,上書辭讓,“題中應有之義”。

事實上,你不辭,朝廷也會收回去的,不過,那樣就難看了。

何天心說,老子酒喝多了,竟忘了這一茬?

“奏疏今天就會遞上去,”衛操覷著何天的神色,慢吞吞的說道,“我想,衛府若有什麼大變動,還是應該稟知何侯,所以……”

頓一頓,微微苦笑,“另外,我自己,也很想向何侯討個主意。”

何天定住心神,暗透一口氣,說道,“德元,你必是躊躇,何去何從?”

衛操目光一跳,“是!……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何侯!”

衛瓘親兵是朝廷經制,衛操是統領這支親兵的帳下督之一,此職位,朝廷命官也,非衛氏私人,朝廷收回衛瓘親兵,“帳下督”就不存在了,衛操就得接受“再分配”,他的品級不會變,但分到哪個部門、具體銜頭又是啥,統統都是未知之數。

“未知之數”不是問題,問題是,雖然檯面上,衛瓘身後“備極哀榮”,但臺底下,衛瓘到底死於何人手,相關人等,彼此心照,因此,衛瓘的親信,一定是被防備、被打壓的物件,能有一碗安閒茶飯吃,便謝天謝地,往上爬,幾乎是沒有任何可能的。

一個不對景,被陷入罪,首領不保,都是可能的。

若何天同皇后關係如舊,有他做靠山,衛操自不必有上述擔心,但很明顯,何天同皇后的關係,已回不到從前了。

也即是說,對於衛瓘,留在朝廷經制之內,非但是塊雞肋,而且,還是塊隨時可能磕掉牙的雞肋。

如果退出朝廷經制,衛瑾一定願意收留他,但如此一來,他就是一個普通家將了,而在何天看來,衛操不但有能力,而且,也有一定的雄心,這一生,若就以一個家將的身份終老,能夠甘心嗎?

所以,我早早就開始佈置的“大棋局”,該落子了!

不然,您以為白馬寺貝葉精舍初見,我“禮賢下士”如斯,為的是什麼?

“其實,”衛操說道,“昨天,小娘子同我‘商量’之時,已經委婉表示,衛府這裡,總是替我留著……”

“不!”衛操話沒說完,就叫何天打斷了,“德元,你不要留在衛府!”

衛操打住,以目相詢。

“朝廷經制確已無足留惜,可是,若只是做一個家將,衛府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

頓一頓,“再者說了,你是個有本事、有格局的,天寬地闊,不能拿一個蘭陵公府侷限自己!”

衛操只覺一股酸熱之氣湧了上來,透一口氣,“何侯謬賞!”

“德元,我若沒弄錯的話,令堂的出身,是索頭部罷?”

衛母是鮮卑人,索頭部,即拓跋部。

“索頭”即“索發”,拓跋部辨發,其餘鮮卑諸部,都或多或少剃去部分頭髮,因此,中原便稱拓跋部為“索頭部”。

不過,話頭咋一下子轉到這上面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