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楚王再次入覲。

本來,隨侍天子左右、以備顧問,散騎侍郎職責之一也,何天其實是可以同帝、後一起見楚王的,他也有當面觀察楚王性格為人之必要;事實上,楚王本人,也頗想見一見這個在幕後操縱一切的皇后心腹,可是,為避免打草驚蛇,何天還是呆在昭陽殿,等候皇后姨甥(姑致)的轉述。

大半個時辰之後,皇后和賈謐回來了。

花的時間,比預計的長了不少。

“他果然‘回過頭來’了——如你所料!”

話雖如是說,但皇后的模樣,卻並不如何興奮,反而秀眉微蹙:

“剛開始的時候,語氣、姿態、言辭,也像個做臣、做弟的樣子,只是……得,阿謐,還是你同阿天說罷!”

賈謐:“是!”

略一頓,接上皇后的話頭,“只是太熱切了些!”

“他開宗明義,要求立即對楊駿動手;我說,操之太切,欲速不達。”

“他便開始大條大條的擺道理——”

“其一,經‘山陵已畢、辛勞未賞’一役,楊駿已人心盡失;而他從楊駿方內部得到的訊息,楊駿麾下,也已人心渙散!”

“一句話——火候已到!”

“他主張,一謁過陵,即對楊駿動手!”

“其二,說什麼‘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這件大事,參與的人愈來愈多,難保不會走漏風聲,若叫楊駿知曉了,有所防備,豈非功虧一簣?”

“若是楊駿更進一步,竟反了過來,先發制人,那,所為害者,就不止於‘功虧一簣’了!”

“他舉了後漢竇武、陳蕃的例子,而且,怕阿後和我不熟舊典似的,囉囉嗦嗦譬講了一大篇。”

“阿後和我,都在沉吟,他終於不耐煩了,說,從太傅府傳出的訊息,楊駿其實已有所察覺,就這一兩天,就會有所動作!”

何天目光微微一跳。

“我終於忍不住,問,‘楊駿方內部’誰何?他卻揚起了臉,說,‘不便透露!’”

“大致就是這樣一個情形了。”

皇后看著何天,“怎樣?你覺得,楚王說的,幾分真、幾分假?”

“臣以為……九分真、一分假。”

九分真?!

皇后、賈謐對視一眼,臉上都是意外的表情。

“楊駿之必欲去臣而後快,已到了不要麵皮的地步,驚馬奔車一役鎩羽,豈會就此罷休?臣以為,楚王所謂‘有所動作’為真,只是,這個‘動作’,主要是衝著臣來的!”

“楚王從何處得到相關訊息,臣無從揣測,不過,若‘這一兩天’楊駿方並無‘動作’,他豈非自己打自己臉?因此,臣以為,他確實得到了某種訊息。”

“至於‘有所察覺’則為假,楊駿不可能目下就察覺楚、淮南二王入覲之真正目的,楚王如是說,只為自洽而已。”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原則上是對的,但咱們之於楊駿,同竇武、陳蕃之於宦官,情形頗有不同。”

“漢靈帝既為宦官掌握,感情上亦傾向宦官,即是說,宦官掌握大義名分,一旦先發制人,竇武、陳蕃就沒有還手之力!”

“咱們不同,陛下、殿下乾坤一體,有異志者無從離間,楊駿若‘先發制人’,就是造逆!——他不敢!也無人敢從逆!”

“何況,楊駿只是擅權跋扈,其實並無‘異志’。”

皇后、賈謐的臉色,大大緩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