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緣分

歲歲吃飽了飯後就犯困，自顧自找了個角落準備打個盹兒。一個嬸孃走過來將她輕輕拍醒，“小娘子，小娘子快醒醒，有人要見你。”

她迷迷濛濛的睜開眼，“誰要見我？”她在此地除了陸霓裳也沒有其他熟人了。難道是陸霓裳回來了？

她爬起來快步去了後門，見到的卻是周月沉身邊的侍衛。

“姑娘，我家主子有請。”流霆客氣卻又疏離，雖然沒拿刀拿劍的，可週身偏就有一種冷冽的氣息。

歲歲有些發憷，但昨晚一同吃紅薯的場面還歷歷在目，那位公子給她的印象很好，她相信他不會害自己。

周月沉本該是住在營帳裡頭的，可是軍中早有規定，女子不得入內。他雖是太子，但也不能知法犯法。

況且他喜靜，此處的郡守便將自己的一處別莊騰出來給他住。別莊距離大軍也不遠，周月沉來往很是方便。

歲歲過去的時候他在湖邊撫琴，公子白衣黑髮，細長好看的手指按在弦上，動作既優雅又流暢。歲歲生活的青山鎮並沒有人會彈這種琴，這是一樣過於費錢的愛好，鎮上的人都很淳樸，只會願意把錢存起來。

陳良倒是會吹，笛子，歲歲偶爾會撐著下巴坐在一邊聽那笛聲。

她不知道原來這世上還能有人彈琴也這樣的好看。那曲子也好聽，從前她跟著阿爺出去接宴席，主人家請了人來彈琴，阿爺不讓她聽，說那都是靡靡之音。

後來歲歲才知道那些請來彈奏的都是青樓女子，她們容貌姣好且擅長絲竹。那曲調歲歲還有記憶，起初是婉轉的，像極了愛人間的囈語，然後慢慢轉折，又變了悽美起來。

可這公子彈奏的，是完全不一樣的。歲歲感覺眼前忽然出現了一副遼闊的畫面，放眼望去是一望無際的戈壁，黃沙滾滾，還能遠遠聽到駝鈴。

大約是黃昏，那日頭高高掛在天邊，周圍暈出一層黃光，隔著漫天黃沙，說不出優美。

一曲終了，周月沉收手，眼波平靜的望著歲歲，歲歲先是一愣，而後才回過神，匆忙的低頭行禮。

她的禮節也是不倫不類的，若是叫宮中的嬤嬤見了少不得要狠狠的敲打一番。

“起來吧。”周月沉站起來，流霆示意歲歲跟上去。兩人沿著湖邊慢慢的走，周月沉不說話，歲歲也不敢隨意開口。

等走到那湖心亭後周月沉才開口說話：“你今日做的午膳聽說不錯。”

這是在表揚她廚藝好的意思？她一點也不謙虛，大大方方的承認了，“我廚藝一直很好啊！上次在寨子裡公子不是已經嘗過了嗎？”

他嗯了一聲，呷了一口茶，後面就不說話了。歲歲懷著孩子一直站著小腿痠，於是就偷偷地敲打。她以為她動作已經足夠隱蔽的，但實則全部被他瞧見了。

“你可願意為我再做一頓飯？自然不是白做的，我會付你工錢。”一個人倘若一直過得是苦日子，那也不會有太多的念頭。吃菜也是一樣的道理，要是一直吃的不好也就算了，可偏偏吃過一次滿意的，那後頭如何肯再將就？

她好似沒聽懂，周月沉難得有幾分窘迫。他也不是饞，但是他早上沒吃好，前頭看山神廟裡卻吃得有滋有味的。

他覺得自己還挺憋屈。

“你叫什麼名字？”他虛指著邊上的凳子，意思是喊她坐下。歲歲會意，也不客氣，跑過去坐下來，認真回道：“宋歲歲，年年歲歲的歲歲。”

阿爺還說過，出門在外要留個心眼。她沒有選擇將自己的大名說出來，而是說了小名。生怕周月沉不明白，她又解釋：“我小時候身體不好，我爹孃希望我平安順遂，可阿爺又覺得平安二字過於普通了。”

歲歲。他念了一遍算是記住了，禮尚往來，他自然也要說出自己的名字，“周月沉。河上月沉鴻雁起的月沉，你會寫字嗎？”

鄉下女子讀書識字的少，但是他們家不一樣，她跟宋柘都是阿爺啟蒙的。阿爺是個很有才華的人，會做菜，也識得很多字。

她點點頭，“這句詩我聽過的。塞山行盡到烏廷，萬頃沙堆見極邊。河上月沉鴻雁起，磧中風度犬羊羶。”

這是唐代詩人顧非熊的詩，比起杜李二人的聞名，他算不上有名。可他不樂奉承，更厭惡鞭撻，寧可棄官隱居。這種魄力並不是每個人都有的，這樣的風骨令後世不少人稱讚。

周月沉沒想到她會知道，歲歲得意的很，“我雖然出身不高，可是我也是懂得一些的！公子先前說想吃菜，不知公子想吃什麼？儘管點菜來！”

瞧這狂妄口氣，還真是不曉得謙虛。不過這樣不做作的姿態反倒令周月沉開心，他略一沉吟，“清涼鎮客棧做的那幾個菜就很好了。”

清涼鎮？她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周月沉似笑非笑，“那道四喜丸子我很喜歡。”

“原來是你！”歲歲站起來，她還記得那會客棧掌櫃為了這事愁的不行。這緣分真是一件說不通的事情，沒想到他們竟然早早就有了交集。

“不好不好，哪能做重複的菜給你吃。叫我想一想，公子可有什麼忌嘴的？”

周月沉不吃內臟也不吃羊肉，也不怎麼抗辣，歲歲用心記下，“不知府上廚房在何處？”

自然會有人帶她去的。那廚房很大，應有的食材也都有，兩個小丫鬟在她邊上候著，“姑娘有什麼事情儘管吩咐。”

“此處沒有廚娘嗎？”這府上這麼大，竟然沒有主廚也是奇怪。

“原是有的。但前日那廚娘惹怒了公子，就被打了一頓扳子趕出去了。”

廚娘能怎麼惹怒周月沉，無非就是做菜不好吃唄！歲歲心慌了，要是她做的也不能令他滿意，他是不是也會把她打一頓然後趕出去？

“姑娘多慮了，公子最是講道理了。是那廚娘屢教不改，這才惹怒了公子。姑娘只要盡心盡意做菜，公子定然不會為難姑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