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碼頭區在短暫的沉寂過後,便從各處角落爆發出了蚊蠅般嘈雜喧鬧的聲音。

有人將頭探出船艙,驚恐地呼喊質問著剛才發生了什麼;有人顧不得脫去衣物,急忙跳入水中搶救那些被巨浪拍入河水裡的貨物;有人瘋癲地哭著笑著,大叫著末日來臨,跌跌撞撞地走到河邊……

那個哭喊著末日的傢伙,正是惡龍酒吧裡那位天生的半個“怪物”,靈感異於常人的阿德米索爾。

克萊恩只來得及掃了對方一眼,便聽身旁的前“代罰者”隊長斯維因重重地吸了一口氣。

“我們抓緊時間!失控者很可能會趁這個機會逃出包圍,跳入河中脫身!”

聞言,喘氣不已的克萊恩與老尼爾都是神色一凜,再也顧不上多說什麼,拖著狂奔後疲乏的身體跟上人高馬大的斯維因老闆,快速接近了那艘載有失控者的貨船。

或許是近期的格鬥訓練起了效果,克萊恩很快便調整好自己的呼吸節奏,緩過勁來。

然而一行三人越是靠近,就越能感受到貨船上那陣令人不安的死寂,沒有打鬥聲,沒有呼喊聲,彷彿就連呼吸聲,也只剩下了剛剛透過舷梯的三人或急或穩的吐息節奏。

克萊恩注意到,在前方開路的斯維因臉色變得極為難看,對方甚至無暇顧及身後兩位缺乏正面對敵手段的“輔助人員”,蹬蹬蹬在貨船甲板上狂奔起來,越過半掛著船帆的桅杆,衝向了船頭。

為照顧破舊風箱般喘氣的老尼爾,克萊恩謹慎地從腋下槍袋中抽出左輪手槍,將擊發位調整好,並晚了那位前“代罰者”隊長几步走到前方的船舷旁。

率先映入他眼簾的,是一個貫穿了甲板的大洞,其次才是躺在一旁口鼻流血、意識陷入昏迷的代罰者隊員。

似是已檢查過這名傷員的情況,斯維因正跪坐在負傷代罰者的身側,從衣兜中取出某樣藥劑模樣的小瓶,將裡面的液體灌入對方口中,隨後略顯強硬地搖醒了他。

負傷的代罰者在藥物作用下逐漸轉醒過來,他雙眼幾乎無法睜開,卻仍是下意識蠕動著嘴唇,艱難地吐出了一段斷續的話語。

“老……老史蒂夫……趁著巨浪逃走……埃裡克,埃裡克……重傷,被捲入了水中……”

渾身散發著酒氣的斯維因彷彿瞬間褪去了身為酒吧老闆的邋遢模樣,眼神銳利地起身,沉聲拜託兩位值夜者分出一人照看傷員,另一人負責前往代罰者小隊駐地彙報情況,而他自己則是扔下肩頭披著的海軍軍官服,縱身躍入了水中。

克萊恩自覺擔負起了報信的跑腿任務,讓老尼爾留在原地照料那位傷員,心情略顯沉重地趕到代罰者位於南區的駐地,將發生在碼頭港灣的不幸事故告知給了那些扔開手牌的非凡者們。

往後的流程暫時按下不表,總之,當一切都已塵埃落定,克萊恩從搖頭嘆息著的老尼爾口中得知了這樁超凡事件的後續。

代罰者們幾乎出動了所有通熟水性的成員,去尋找在巨浪中逃脫的失控者,去搜救那名身受重傷的年輕新人。但他們找遍了碼頭區及附近的水域,就差派人沿著塔索克河的流向徹底挖掘一回,卻都沒能發現那失蹤兩人的蹤跡。

他們就彷彿融入廣袤海洋的渺小水滴,徹底消失在了這座城市裡。

在老尼爾時斷時續的敘述中,克萊恩逐漸回憶起了一段不算太久遠之前的經歷。

那是他第一次參與值夜者的危險外勤,第一次見到詭異而可怕的封印物“2-049”,第一次親手擊殺密修會的“小丑”敵人……

戰鬥的尾聲時刻,一名戴著風暴徽章的老人靠近過來,禮貌地向值夜者們詢問是否需要幫助,而後,他留下了那位沉默寡言的年輕代罰者,讓那個名叫埃裡克的年輕人協助他們清掃現場……

失控……

克萊恩在心中默唸著這個詞語的發音,頭一次意識到這個頻頻於隊長、於老尼爾口中提到的概念,竟然距離自己如此之近。

每年有接近四分之一的超凡事件,是與非凡者的失控相關……我們是守護者,也是一群時刻對抗著危險和瘋狂的可憐蟲……

隊長的話語不斷在他的腦海中閃現,令克萊恩之前來不及感到茫然和悲哀的心靈,逐漸被蕭索、惶恐和哀慟的複雜情緒充滿。

他可以篤定,此刻已經完整消化了“占卜家”魔藥的自己,幾乎不會再有意外失控的風險,而這一切都要得益於“扮演法”的實用有效。

但是教會為什麼不將這種能夠降低風險、降低失控可能的方法傳遞給下層的守護者們知道?難道說偌大的三家正神教會,都沒有人能總結出“扮演法”的規律嗎?

不,這絕無可能!

戴莉女士就是最好的證明,她是走出了廷根市的天才“通靈者”,自己就已摸索出了自身序列魔藥的扮演要素……

克萊恩在複雜難眠的繁多思緒下輾轉了近一整晚,平日裡自身不時向隊長暗示和提醒“扮演法”的存在,以及逐漸迫近的危機感,對失控的不安與悲涼,種種交錯在一起的思考令他作出了決定。

當太陽照常升起,陽光灑落於黑荊棘安保公司的階梯前,克萊恩握著手杖、戴著禮帽推開了接待室的大門,與活潑的羅珊小姐打過招呼,便就徑直走向隊長辦公室,輕敲了敲門,邁步跨入。

望著鄧恩·史密斯幽深的灰眸,克萊恩微笑著開口說道。

“隊長,我想提交特別申請。晉升序列8‘小丑’的特別申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