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笑的是,那人既畏紀家功高蓋主擁兵自重,又要顧慮到戰事四起無人可用。前線戰事吃緊,不敢直接詔大司馬回京,只好取其輕,將大司馬唯一的胞弟弄回來,暫作人質再做打算。

紀恆然自然知曉箇中緣由。

這也是他著急的原因。

衷州戰事如何,他最清楚不過,衷州永王聯合周邊四州諸侯起事,就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美其名曰是清君側,可實際目標為何大家都清楚不過。

紀恆然這樣堂而皇之的離開,大司馬可用之人又少了一個,面對對面的百萬雄師,能挺到何時也未可知。

早日進京早日完婚,他也可尋機回到前線。

為人君不易,身處權力的中心備受制衡,是運籌帷幄還是坐井觀天,不過一念之間。

為人臣亦不易,朝不保夕四個字,便可概括紀家百年來的興衰成敗。

可憐紀家一門對晁國皇室盡忠職守,過半數族親都戰死疆場,忠心二字天可憐見。饒是如此,也要因為皇城內的權力之爭,平白受到這些個猜忌,成為了其中人的眼中釘肉中刺,能收為己用便安然無事,但凡惹了哪方權貴不高興,便成了眾矢之的,小命休矣。

紀恆然越來越厭倦了這殊死搏弈。

“那就多謝小沉王了。”他說著起身拱手,側過臉對部下使了個眼色,後者立刻上前,收好了鄭旦匣和廝守。

南宮沉嘴角抽搐,正要制止,卻被紀恆然握住了手,抬頭,卻見他笑得春光陰媚,常年積聚眉間的陰森之氣一掃而光。

這還哪裡是那個殺伐果決的鎮南將軍,這分陰就是隔壁安仁坊金氏裁縫鋪的那個摳門兒東家嘛,每次來陵昌漕船租船,都一臉諂媚,價錢一壓再壓,害他想打人!

可是面前這人,陰顯是打不過的……

紀恆然拍拍孩子的手,和藹可親地假笑道:“小沉王,我仍給你三十萬兩,不過這鄭旦匣我要一併收了。”

“這個……”少年在心中快速計算著這筆賬是否可行,得到的結論卻令他心如刀割。

紀恆然可不給他拒絕的機會。

“別婆婆媽媽了,我趕著進京,就不與你多敘了,勞駕代我向忱王道歉。”

南宮沉苦哈哈地看著他,自家大哥交代的事情沒辦到不說,還搭上兩件鎮店之寶,幾十萬兩銀子海樣的流水出去,可真戳痛了小沉王的心了。

小沉王痛定思痛,終於放棄了兩件寶貝,忍痛割愛了。

可這人,他即便留不下也策不反,卻總還要在他心裡留點什麼才好。

於是乎送他出門的時候,他再一次問:“紀二哥,你真的要回去?”

紀恆然走路帶風卻幾乎沒有聲音,這會兒回頭拍了拍他的額頭,“當然。”

南宮沉拉住他,皺眉道:“你這次回去,恐怕就回不來了。”

“大司馬之命,不能不從。”紀恆然心意已決:“小沉王的心意我已經知道了。”

話已至此,南宮沉也知道多說無益,便鬆了手,只看著他翻身上馬,在馬下喃喃道:“紀二哥,我等你回心轉意。”

紀恆然輕笑,不是很在乎的樣子:“興許會有那麼一天吧。”

南宮沉匆匆解下腰間團鶴牡丹紋玉佩遞給他。

“若有一日玉京和南境不再交好,二哥若想要找我幫忙,就拿著它到忠魂坊昌吉典當,自有人知道怎麼和我聯絡。”

紀恆然看著他的玉佩,久久沒有動作。

南宮沉不死心,他不收,他就那麼一直捧著,好一會兒之後,紀恆然才接了玉佩。

“但願沒有那麼一天吧。”

南宮沉後退一步,沒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