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安郡主的話音剛落,便見剛剛掌摑謝菁菁的那位姑姑笑盈盈地走上前來,恭恭敬敬地朝曹月娥等人行了個福禮,規矩上絲毫不差。

“各位小姐萬福。奴婢系宮中專司禮儀教導的正六品司贊,宮中簿籍上乃有記注。因奉太后慈諭,出宮照顧郡主起居。今日斗膽,在此教導各位小姐一二。”

此話一出口,劉冬雪便心中一緊,更覺事態嚴重。

三姑微微一笑,繼續說道:“人與草木禽獸之所以不同,便是要講個國法尊卑、人倫綱常。孔聖人教給讀書人的,也不過是這些為人的道理罷了。可今天……”

說著三姑便拿眼去看謝菁菁,話氣中多了幾分教引姑姑特有的刻板和嚴厲,“這位小姐卻是做錯了!”

倚在曹月娥懷中頭暈目眩的謝菁菁聽聞此話,忍不住猛然打了個寒顫。

“這位小姐剛剛直呼郡主封號,可見是認得郡主的。可奴婢不明白,既認出此位是陛下親封的一品太安郡主,眾位小姐又似乎無品無封,為何既不行國禮,亦未以閨閣之禮相見?

“眾位小姐均出自高門大戶,難道家中無人教過規矩?竟不知何為禮法尊卑?”

此話一出,人群頓時鬨然大笑。劉冬雪羞臊難當。曹月娥低頭抱著謝菁菁,銀牙咬碎,心中恨意難平。

只聽那位姑姑繼續說道:“後這位小姐更是口出惡語,有辱郡主。託太后、陛下洪福,郡主自然是餓不死的。

“只是你無禮囂張太過,話中竟影射已故的鎮國大長公主!這實在已不是不遵禮法,簡直是有違綱常。

“且不說大長公仙逝多年死者為尊,又是為國捐軀本應心懷感恩口中敬畏。只說眾位小姐可知這君君臣臣的道理?大長公主為君,爾等怎敢如此心懷不敬,口出惡語,以上犯上!”

三姑說到此處聲色俱厲,氣勢迫人。倒在地上的謝菁菁嚇得不輕,畏懼地向曹月娥懷中縮了縮,早沒了剛剛的飛揚跋扈。

“且不僅是這以下犯上,以卑犯尊之罪。這位小姐竟欺辱烈士遺孤。難不成鎮國大長公主、凌駙馬等英烈拼死殺敵以命相搏,就是為了讓爾等飽食終日後隨性辱罵他們的遺孤?

“這位小姐安享的富貴,難道不是前方將士拿命換的?若是可以,誰又想沒了娘?此話實在太過惡毒,不僅不仁不義,更是不忠不孝有違人倫!

“先不說這位小姐無定強賣,不可理喻。也不說惱羞成怒動手傷人,野蠻無理。更不說行止無狀口出惡言,有違閨訓。

“只說這以下犯上,以卑犯尊,不敬英烈,不忠不義之罪,我這專司禮儀教導的六品司贊,可不應該出手?我這巴掌教訓的可是多餘?”

“不多餘!”店外百姓的情緒終被三姑的話給調了起來,眾口齊聲回道。

鎮國大長公主與凌駙馬雖已薨逝八年,可百姓卻未敢忘記。更未忘記凌家軍當年是如何百戰沙場,頻傳捷報。又是如何死地後生,直搗戎狄王庭。

一時間,有人口中念著當年長公主與駙馬之功,有人嘆息英烈遺孤無依,又有人怒於京中紈絝欺人太甚,哄亂紛紛,群情激奮。

灼華緩緩起身,越過地上的謝菁菁與曹月娥,走到店前衝門口眾人翩然一拜,開口道:

“多謝京中父老尚記得太安父母,太安感激不盡,亦代父母在天之靈謝過父老鄉親。”說完又鄭重一拜。

此時,布店門口的人已越聚越多,竟有百人之眾。見郡主親自來拜,無不動容。有人長揖還禮,有人感嘆連連,亦有人斥罵權貴欺人。整個布店沸沸揚揚,被圍得水洩不通。

灼華吩咐婆子將那三匹雲錦從車中搬出,凡家中有已經及笄的待嫁之女均可領上一塊,算作太安郡主的添妝之禮。

又另出資萬兩銀子從鑫源布店買來千匹上好的細布,拜託了李掌櫃自今日起施布,給京城百姓每人裁上一塊做春裝。

李掌櫃自是滿口答應,忙吩咐夥計去庫房搬布。又著錢嬤嬤帶人和郡主的嬤嬤一起在門口置案,造冊施布。又因棉布不夠千匹,趕緊著夥計去別店勻兌釆買。

店門口眾人一聽郡主施布,也莫不奔走相告。

灼華見處理妥當,便著人收拾東西準備離開。李掌櫃忙恭身殷勤相送。一時間,眾人竟將謝菁菁等人忘了個一乾二淨。

“郡主好大的手筆!就不怕有人說你仗勢欺人嗎?”

店內外現下雖然鬧哄哄的,但曹月娥的這句話灼華還是聽得真切。她頗有幾分意外地回身看向曹月娥。旋而,輕聲笑道:

“我仗勢?剛剛你們也說我不過是一介孤女,這京城又豈是隨便撒野的地方?我仗誰的勢去?若硬要說我仗勢……”

冪籬下的灼華垂眸一嘆,只是外人卻並不得見。

“我仗的也不過是天道人心、禮法綱常的勢罷了。長幼尊卑,法紀人倫。這位小姐可認為我仗錯了勢?至於欺人……這又從何說起?我從未聽說,聖人夫子的道理是用來欺負人的。這位小姐如此說,可見是個不讀書的。”

“你……”

曹月娥自恃飽讀詩書又擅作詩填詞,自詡才華過人。此時,竟被人說成是不讀書的,不禁氣得銀牙咬碎,卻一時說不出話來。

“郡主我們走吧。”

三姑上前來扶灼華,眾人簇擁著出了店門。李掌櫃躬著身子一路相送,門口百姓紛紛自行讓出了一條路來。更有人行禮揖拜,甚為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