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化作繞指柔(第1/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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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離徐永昌他們不遠的一個大圓桌,圍坐著三男三女,三位男子坐在桌子上手邊談著生意經,他們都是年近五旬的中老年人了,其中一位戴著圓框眼鏡,身穿藍色長衫,另外兩位則是白色西服,其中一位左臂的下半截袖子空蕩蕩的,明顯是位殘疾人;而三位女士圍坐在下手邊,都身穿不同式樣的旗袍,均是青春靚麗,巧笑嫣然。這其實是三對父女。
長衫者是蘇汰餘(1886~1948年),四川省巴縣人, 1907年在重慶《廣益叢報》擔任編輯,因發表譏諷抨擊清廷懦弱無能,遭致日本侵略的文章,觸怒當局,為逃避輯捕,出走漢口,在“德厚榮”字號就職。
辛亥革命後,德厚榮字號老闆劉象曦、副經理徐榮廷建立楚興公司,他任徐榮廷的助手,1921年與徐榮廷投資白銀210萬兩建立大興紡織股份有限公司,次年又投資建立裕華紡織股份有限公司,並在武漢創立“裕大華”紡織工業系統,在中國棉紡織工業中佔有重要地位,受到各方面的重視。透過裕大華再投資,蘇還擁有棗莊中興煤礦、民生實業公司、聚興誠銀行、川康毛紡織廠、大秦毛紡織廠、慶華顏料化學公司、秦平菸草公司等企業的股份,均任常務董事。
蘇先生是裕大華的董事長,裕大華集團從1931年起決定在西北邊防區投資建廠,他們的西北子公司大華紡織股份有限公司現在已經是西北最大的棉紡織公司,除了棉紡織外,大華還涉足了毛紡織業,開設了裕大華的孫子公司大秦毛紡織公司,在韓城開發區、蘭州工業園區等地都有大華開設的工廠。左臂有殘疾的是石鳳翔,他現在是大華公司的總經理,另一位是大華紡織公司的董事,他是秦省本地股東,呼延若容先生。大華紡織公司的開創與發展關鍵就靠這三位的合作。
說起大華紡織,就一定要談談石鳳翔,他是湖北孝感人,早年留學日本京都高等工藝學校,畢業後先在日本大阪的一個紡織廠實習兩年,由於勤奮好學,刻苦鑽研,技藝大進。實習期滿後,該廠欲高薪聘他為青島分廠工程師,遭其謝絕。
1917年回到國內的石鳳翔,因為大哥的關係,直接帶著湖北省實業廳的公文,到武昌楚興公司租辦的一家紗廠去見習。1923年,楚興公司用紗廠利潤,在武昌創辦了第一家真正屬於公司自己的紡織廠——裕華紡織廠,總公司派石鳳翔出任裕華技師,相當於現在的總工程師,而他的學生大多成為裕華紡織廠首批技術、管理業務骨幹。
在裕華創業初期,為了儘快收回成本,為公司創造利潤,主管生產的石鳳翔幾乎每天都是連續幾個班在各生產車間裡巡視指導。一次在清晨巡視清花車間時,石鳳翔伸手挾取粘附在機器內的棉花團時,左手兩個手指被打掉。由於當時的醫療水平低下,醫院從肘部為其截肢,使其成為終生殘廢。
石鳳翔傷愈出院後,正遇石家莊大興紗廠廠長張蔭甫辭職,公司便派石鳳翔接任廠長一職。從此,他在大興紗廠任職八年,使得該廠生產的紗、布暢銷關內外。由於民國軍閥混戰,國內形勢緊張,關內農村經濟凋敝,國民購買力下降,加之日貨傾銷,許多小型民營企業紛紛倒閉,大興紗廠也是產品積壓,連年虧損。
在這種情況下,1928年韓城開發區主任陸伯鴻帶領秦省士紳們參與的一個招商團到北方作巡迴招商,為何有士紳們參與?原來一五計劃期間,西北邊區政府制訂了一系列政策,扶助西北士紳們把他們的土地資本轉化為實業資本,簡而言之就是把地主改變為企業投資人。士紳們可以用土地折換政府手中的工業企業的股票,也可以自行創業,由於秦省士紳們對工廠礦山之類的經營一向不熟悉,邊區政府就鼓勵他們參與政府的招商活動,他們可以去春申等處工業發達地區開闊眼界,尋找合作伙伴。
石鳳翔與招商人員及仔細交流後,又與秦省北部著名士紳呼延家的代表相談甚歡,有了合作意向,他果斷地到總公司向時任董事長的蘇汰餘作了彙報,透過並確立了石鳳翔提出的向西部發展的思路。而當時社會各界愛國人士也紛紛提出開發西部經濟,發展民族工商業,抵抗日本侵略的口號。1930年春,石鳳翔派大興會計科長徐治平到秦省與呼延家聯合推銷產品,同時考察在西北建廠的條件。徐治平返回石家莊後,寫了一份在西安建廠的建議書,認為秦省之關中平原為產棉區,現在西北邊區政府大力發展交通、原煤,而且當時西北尚無機械紡織業,紗、布均靠外地運進,市場前景廣闊,適於建廠。
恰在這時,總公司董事長蘇汰餘到大興視察,便將建議書帶回漢口召開董事會,最後決定:由大興投資100萬元,秦省以呼延家為主計程車紳投資100萬元,向韓城開發區內的華夏鐵工廠定購紗、布機,並從大興遷去部分裝置,由石鳳翔任經理兼廠長,負責在韓城籌建大興第二廠。經過一年的施工和安裝,大興二廠終於於次年7月正式投產,規模為24000錠紗機、640檯布機。這便是西北地區近代以來的第一個機器紡織廠,雖然規模不大,但投產不到半年即有盈餘。
當時,總公司董事長蘇汰餘到韓城考察新廠,對西北市場前景看好,決定新廠獨立經營。同時,石鳳翔建議,將生產規模擴大到紗機48000錠、布機1100臺的水平。但這項投資大興是拿不出來的,於是董事會當即決定由裕華增資100萬元,再由大興、裕華兩公司董事投資50萬元,西北開發銀行同意為該專案提供缺口的貸款,於是向韓城開發區內的華夏鐵工廠再次定購紗機、布機,組成新的董事會,並取二公司名稱各一字合為“大華”,將大興二廠更名為大華紡織公司韓城大華紗廠。
西北邊區政府對大華的實業大力扶持,早在1930年初,根據韓城開發區招商組和秦省士紳的彙報,知道了裕大華集團的投資意向,西北邊區政府就派員赴漢口,遊說蘇汰餘,許下了兩個關鍵諾言,一舉征服了裕大華董事會。
第一個是有關對棉紡織業攸關生死的原料問題。對於紗廠而言,棉花來源的數量和質量上的穩定性至關重要,當時中國各大紗廠為了爭奪棉花,經常上演價格戰,甚至有時出現過棉花收購價比紗的出廠價還貴的奇特現象,而且華夏國原來產棉地的棉種大多不行,造成織出的棉布質次成本高。19281930年期間西北大旱,很多棉田絕收,這反而給西北改種新棉種提供了契機,西北邊區政府向蘇汰餘承諾,利用此次旱災災後之機會,全力推進棉種改良。經過社會各界的共同努力,西北的棉產改進工作取得了較明顯的成績。1932年的細絨棉年產量達到122萬市擔,皮棉苗產量達到35.5市斤,超過魯省、豫省、鄂省等產棉大省的單產水平。到抗戰全面爆發前,西北巳成為國內主要的細絨棉集中產區。
第二個是用西北邊防軍的採購為大華公司提供了穩定的訂單。西北邊防軍每年的被裝、裝具還有戰略貯備等,都是數量巨大令人垂涎的大單。西北邊區政府承諾將優先考慮作為本地企業的大華公司,這簡直就是大華賺錢的鐵飯碗。
被西北邊區政府誠意感動的裕大華董事會從此一力支援石鳳翔的西北路線,也獲得了豐厚回報。石鳳翔不愧是技術出身,他創立了“雁塔牌”細布,他用自己全部精力,確保雁塔細布無論在外觀、色澤、手感等方面都有自己的特色,使其深受使用者好評,從而暢銷西北地區。當時的西北地區,因為只有大華一家紡織企業,手工織戶也很少,棉價通常比申、漢每擔低三至四元。為保證質量,大華購進棉花都經過精選和分級,因此,售出布價每匹又比申、漢高一元左右。這樣大華因地區差價,比國內同類企業獲利都要稍高一些。大華韓城廠創造了當年投產當年盈利的神話,第一年就盈利266萬元。
大華韓城廠的成功鼓舞了裕大華董事會,從1933年起,他們果斷加大投資,現在已經在韓城、蘭州都設有工廠,由石鳳翔一手管理。這次蘇董事長帶著女公子蘇文秀來長安視察,石鳳翔和呼延若容當然要親切接待啦,石鳳翔的女兒石靜怡和呼延若容的女兒呼延蘭綺本來就與蘇文秀相識,見小姐妹來了,就決定讓她見識下長安的現代化娛樂場所,於是老爸們只好跟著年輕人到這裡來談生意,而讓小女子們嘰嘰喳喳她們的閨房話。
石鳳翔向蘇董事長彙報的事情,和酒吧輕鬆的氣氛很不相符,蘇汰餘聽得眉頭緊皺。這是西北邊區實業人民委員提出的一個奇怪的計劃:方舟計劃。其實這個計劃並不新鮮,1932年也就是民國21年的一二八事變後,西北實業人民委員會就給國內企業界發過信函,鑑於日本侵略氣焰囂張,希望國內企業界尤其是東部的工礦企業作好西遷內地的準備,西北邊防區願意為企業提供遷移的各種協助,並歡迎企業到西北重新開廠營業。隨信函還提供了表格,願意西遷的企業可以把填好的表格寄給西北邊區政府,西北邊區政府將派專員與企業聯絡並作評估和行動計劃。當時連石城國民政府都匆忙遷都洛陽,一時東部各企業應者如潮,但是隨著上海市戰事的平息和停戰協定的簽署,人心思定,也就沒有幾家企業真的遷移,倒是有不少企業透過這個契機對西北邊區有了瞭解,後來到西北開設分廠的挺多,這也算西北邊區的一次成功招商行動。
可是這次西北邊區人民委員聯席會議似乎是來真的,1937年開春後,實業人民委員聶其傑已經多次召開西北私營企業總經理會議了,還和石鳳翔單獨談過,因為大興紗廠位於石家莊,正是西北軍政長官公署列出的日本侵略高危險地區,因此聶代表西北邊區政府強烈建議裕大華將大興紗廠西遷。蘇汰餘聽說聶其傑這麼起勁兒,眉頭皺得更厲害了。
說起來聶其傑委員還是中國紡織工業的前輩,他1880年10月出生於長沙,父親聶緝槼(歷任上海道臺、安徽巡撫、浙江巡撫)。母親曾紀芬,是曾國藩之女。聶雲臺排行老三。1883年移居上海。1893年回湖南考取秀才。曾赴美留學。1904年在上海組建復泰公司,承包華盛紡織總局。1909年收購華盛全部股份,改名恆豐紡織新局,親任總經理。1915年赴美考察,約請美國棉業專家來華調查,協助改良中國的棉花種植。1917年與黃炎培發起成立中華職業教育社。1920年當選上海總商會會長。1921年發起創辦鐵工廠,製造紡織機械。1922年在吳淞建成大中華紗廠。1922年5月以上海總商會會長名義組織“國是會議”,發表《國是會議憲法草案》。
按理說,蘇董事長是聶其傑的晚輩,1921年蘇汰餘剛出道,人家聶老大已經是上海總商會會長了。不過聶其傑後來就栽倒在了華夏鐵工廠上了,而且他把當時很多華夏國的紡織廠都帶進了坑裡頭。這本賬其實要看你從哪個角度來觀察了,從民族工業角度看,聶其傑,是華夏國創辦第一家紡織機械製造廠的先驅者。
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後,華夏國民族棉紡織業獲得了發展空間,並取得了較豐厚的利潤。
在這個前提下,各民族資本紗廠紛紛添置機器,建造新廠,形成了對紡織機器的較大需求。當時華夏國沒有專門製造紡機的企業,而世界大戰的爆發又使進口紡機遠不足以國內需求。此時,黃炎培之弟黃樸奇正在上海恆豐紗廠工作,與聶其傑私交不錯,遂建議聶氏向紡機業發展。聶氏也對製造紡機興趣極濃,黃氏這個建議正合聶氏的構想,立即被採納。聶其傑在美國訂有紗錠。於是聶派黃樸奇以工程師的身份赴米,去米紡機廠以催貨的名義,考察美國紡機制造廠的工藝流程、裝置、製造週期、成本及銷售過程。此外,聶雲臺還在英、獨兩國定購了部分工作母機及動力裝置。
1921年元月十日,華夏鐵工廠創立會成立。華夏鐵工廠的資本最初定為35萬元,先期收取三分之一。由於聶其傑是當時上海工商界首領,並且各紗廠均需紡織機械,所以全國一些較有名氣的紗廠都認了股,並在短時期內將所認股款交足。1921年,聶其傑的華夏鐵工廠開始動工建廠,次年開工。
華夏鐵工廠的董事長由清末最後一位狀元,蘇省南通人張謇擔任,總經理為聶其傑,廠長黃樸奇,僱員為一百餘人,學徒三十人,工程師四人,職員三十餘人。廠址在春申大中華紗廠毗鄰,佔地20畝。廠房建成鋸齒形,採光透氣良好,節省大量照明用電。廠內有木模、鍛鐵、翻砂、機修等。廠內的工作母機均為有米、英、獨國進口,有機床20臺。其中有當時世界上最新式磨錠子用的磨床6臺,鍛鐵用彈簧榔頭一把。該廠規模之大,裝置之新,在當時的中國機器製造廠首屈一指。工廠首先製造的是當時最新式的仿日本豐田式自動織布機,半年內製造出了50臺。同時兼造錠子、鋼領圈、羅拉等紡機的主要零部件,由於質量可與日本同類產品媲美,價格適中、紡配易得,節省時間,運輸方便,廠方又守合同,全國各紗廠紛紛前來採購。
在一些紡織業發達的省份和地區,如天津、青島、漢口、石城、臨安等地,華夏鐵工廠還專門設有分店專營,極大地方便了使用者,因此在開工的當年就銷售回籠貨款十萬多元。
華夏國的紡機業發祥於第一次世界大戰,各帝國主義列強無暇顧及華夏國時發展起來的。
但是大戰結束後,帝國主義捲土重來,以極低的價格在華夏國傾銷紡機,而華商又受洋布的傾銷,自身的資金枯竭,無力購買我國自己製造的紡機裝置。中國鐵工廠面對帝國主義的不正當競爭和排擠,產品受到積壓,舉步維艱而癱瘓,到1930年,這家華夏國當時唯一的、裝置最齊全的規模化製造紡機的企業,就到了破產拍賣抵債的邊緣。
幸好有了西北的大開發,韓城開發區主任陸伯鴻聞訊後,反映給了西北開發集團,由西北開發集團下屬一個基金會出資,擺平了華夏鐵工廠的債務,並且基金會與華夏鐵工廠合資在韓城開發區註冊了西北輕工機械公司,將華夏鐵工廠的裝置轉移到了韓城開發區,從新開業,西北開發集團既然透過基金會與華夏鐵工廠發生了股權關係,自然大力幫助他們推廣業務,於是韓城開發區的大華紗廠擴容的業務就落到了華夏鐵工廠的手裡,很快華夏鐵工廠成了西北最大的紡織機械公司,而且還招攬了很多其他機械加工業務,活得滋潤的不得了。
韓城的華夏鐵工廠還是黃樸奇作廠長,聶其傑已經心力憔悴,又患了病症,他出讓了全部股份,本來靜心養病修行,還起了個法號叫雲奇居士,然而西北新一屆政府選舉中劉允丞當選了人民委員聯席會議**,劉允丞一直號稱西北智多星,對於軍政策略很內行,可是對於電氣、機械這些工業的發展就很陌生了,他知道聶其傑是留美的,又是著名企業家,就起了求賢若渴之意,屢次去上海市促駕,劉玄德曾經三顧茅廬,劉允丞是見賢思齊恭效聖行,居然四次去滬,終於感動了聶其傑,抱病出任西北實業人民委員,西北邊防區的二五計劃順利實行有他至少一半功勞。
蘇汰餘對聶其傑的學識和能力是很欽佩的,不過對於他早年想連紡織機械的製造到紗廠通吃的作法很看不慣,認為這是他太想當然了,紗廠老闆之間都是競爭對手,如果採購你的紡織機械,豈不是成本上受制於你嗎?後來韓城開發區極力推薦大華紗廠用華夏鐵工廠的紡織機械,蘇汰餘心裡就有些犯嘀咕,雖然聶其傑已經沒有華夏鐵工廠的股份了,不過他總得避嫌吧?好在西北邊區政府對於所有民族企業一視同仁,沒有強迫大華,而是採取了給華夏鐵工廠各種補貼的方法,幫助華夏鐵工廠能夠以低成本製造,這樣在品質足夠的前提下,華夏的產品報價和服務很吸引人,大華紗廠最終還是選擇了購買華夏鐵工廠的紡織機械,肉爛在鍋裡頭了,皆大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