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的明鄺,尚且在沉思之中,表情還是那般平靜,深邃非常的眼神卻已不似方才,有神的希望充斥其中,他的身體突然震動,打了個激靈,先前一籌莫展的沉默迅速消失不見,情緒則被形勢牽動,完全發自內心。

正所謂,一思齊而萬緒開。不過,雖然將雜亂無序的想法給理了個通順,但這現實若真不講理起來,那也是不留餘地。儘管這麼說有些誇張,但事至亂處,人為很多時候都只是無用之功,甚至可能會亂上加亂。所以在這種緊要事情上,定是要小心小心再小心才可。

林逸很乾脆,覺著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應當事不宜遲,迅速派人前去探查,不然拖得久了,說不準那些黃金又要轉移到別處去,這到嘴的鴨子可就飛了,或者說明鄺可就是白白被抽了一頓。

作為當事人的明鄺,持相反意見。他認為儘管黃金一事現在有了較為清楚的頭緒,但並沒有能夠完全佐證的絕對性證據,自己只不過是給出了一個符合整件事情的較為合理的解釋罷了。這個解釋僅僅只是單方面的推測。

如果他是個身無長物而無所牽掛的人,興許還有作勢猛衝的勇氣,偏偏他的身份就已經註定了他這個人不可能在亂世中獨善其身,絕大多數情況下都是牽一髮而動全身,更別說自己的親朋好友能夠完全置身事外。

畢竟對方好歹是戶部侍郎,更何況還是齊家這個大家,齊銘另外兩個兄弟可都是分別在工部以及軍部擔任要職的任務。說得嚴重些,此事如果處理得不夠謹慎,甚至可能將整件事情的影響擴散到整個朝堂以及塗國。因此,即便林逸說得也有道理,但明鄺沒有冒險的資本,不得不警惕起來。

這種事情短時間內是沒辦法爭出個對錯的,都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至於該怎麼做,最後還是要看明鄺自己的選擇。他想得也很簡單,既然黃金一事已經很難再查下去,那就暫放一邊,換個新的調查方向。

他從懷中取出早些時候乞丐給的那張褶皺的紙,兩個人衝著看了又看,反正也看不明白,索性就不在這上面太過浪費時間了。兩人互瞅一眼便明白對方此刻想的是什麼。

視線中,兩人臉上的黑眼圈顯而易見,黑得跟塊焦炭似的,身體疲憊自不必多說,林逸從出府開始,除了回去的時候買了幾個包子充充飢外,就沒停下來過;明鄺在受傷後也沒有好好休整一下,新煎的湯藥也僅只是敷衍地嚐了一口。他們唯一的休息時間,只有方才邊想事情邊吃包子的時候。

即便如此,但二人的心中卻鬥志昂然,堅決的眼神擺明了就是要乘勝追擊。

時間過去許久,雨勢漸停,月光更加陰柔地照在林間。剛才廝殺之處,大片的草叢被踐踏凌亂,三具屍體渾然天成地躺在其中,看上去竟一點也不違和。其他地方仍是一片幽密林景,好似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第二天太陽初升,百姓們紛紛接二連三地出來做事,平靜了一晚上的陳郡城逐漸熙攘起來。喧鬧的街邊有處酒家正要歇業,店內卻吵鬧喧譁得很,細細聽去還有打砸的聲音,看來是有人故意在鬧事。不少百姓秉持著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心態紛紛聚集,定睛一看,幾個店小二將一個年過中旬的乞丐給強行架了出來。

那乞丐不甘示弱,興許是酒精將他的潛能給激發了出來,他醉著掙扎的力道竟是要三個店小二才能完全將其給制服,即便人被架住,嘴裡面還不忘罵罵咧咧。

要說不愧是混跡於鬧市的乞丐,張口閉口的粗鄙之語猶如滔滔江水一般脫口而出得連綿不絕,幾乎每一句都不用過腦子思考,就像本能反應一般,儘管聽得人是不禁眉頭皺起,但看看他的狼狽模樣,眾人又忍不住衝他指指點點地嘲諷起來。

終歸是雙拳難敵四手,幾個店小二盯上街角的垃圾堆,其奮力一扔:“老東西,你下次再喝酒不給錢,直接把你丟進糞坑裡!”

只聽“哎喲!”一聲,乞丐的四肢已倒插在泛著惡臭的垃圾堆裡,幾十只蒼蠅繞著他的腦袋,好似完美地棲息地一般,待他晃晃悠悠地起身,眾人驚恐萬分地四散逃去。

乞丐並沒有什麼多餘的動作,平靜地抹掉眼角的汙泥後轉身離開,對於如此境況他好像早就習以為常,以至於身處垃圾之中,他全程都能夠處變不驚。就在他打算若無其事地走回到夜以繼日用來睡覺的一席草墊處時,見到了一張他期待萬分的面容。

林逸早早地將明鄺給領到此處,到太陽初升為止,兩人在此處等待足足有數個時辰,被溫暖的陽光一照,都頓覺睡意昏昏,明鄺是打算無論如何必須撐到乞丐回來。

此刻時間雖然充裕,卻不能讓其徹底放鬆下來。雖然他並不認同林逸所說的迅速對黃金採取行動的觀點,但至少有一點,他覺著說得很對。那就是要快,一定要快。拖得越久,拖得時間久了,可能齊銘就察覺到了。所以今日如果沒有什麼意外,或許明鄺這個貴公子的吃住便是要在此處了。

明鄺的為人便是如此,一旦他認定什麼事情,絕大多時候便不會輕易動搖,相比起別人怎麼說,他更加在意的是自己怎麼想的。

所以林逸也並未說什麼勸阻的話,只是跟在一旁陪他一同在這個乞丐的地界等待下去。他還貼心地順路買了些早點,於是這兩人就站在街角處,一手端著熱湯,一手握著油餅,一邊吃的時候,腦袋還來回旋轉尋找,兩個眼睛瞪得有神,如此的模樣在林逸身上倒還算貼切,但在明鄺就是實實在在的違和,看上去倒還是有些搞笑。

乞丐在老遠就注意到了他們,只瞅了一眼,便認出了林逸,二話不說衝上去,雙眼有神得好像看到了希望,只是他身上惡臭的味道和髒亂的模樣實在是引起周圍百姓數陣不小的騷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