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中午,戰鬥完全平息,竺源父子二人立刻發動大批商人,在城中大肆宣傳,送錢、送糧、送布匹、各種折扣等類似手法齊出,身為底層的百姓自當十分樂意,作為既得利益者,他們並沒有什麼壞處。

下午,都說拿人手短吃人嘴軟,眾多百姓在竺源父子二人的召集下齊聚街道之上,所有人手舞足蹈著歡呼雀躍,一副歡喜沸騰的場面,萬人擁戴中,翟散領銜的叛軍搖身一變成為替天行道的正義之軍,塗益也在千軍萬馬的護衛下遷入國宮。

傍晚,另外幾城紛紛送來效忠書信,塗益順理成章地接任國主之位。

深夜,塗益宴請群臣以示犒勞,眾人嬉嬉笑笑,歡欣和諧得很,塗益當著眾人的面緊握住翟散的手,神情感動,早已紅了眼眶,情不自禁地哽咽起來:“多虧了將軍啊!”

一時間,所有人的動作僵緩,目光全部集中在二人身上,偌大的大殿中迴盪著連綿不絕的抽泣聲,情至深處,涕泗橫流。翟散也是老演員了,迅速順勢而為,一臉觸及心房的感動:“這都是為了實現國主您的抱負啊!”

話至此處,熱酒入喉,兩人都情難自抑,當著在場所有人的面雙雙哭成淚人。

僅半天的時間,一場叛變順利結束,一切,塵埃落定。

至於前國主塗邱,早在大火中燒死,找到屍體的時候已經不成人樣,臉頰糊爛發潰,焦黑腐爛皮肉包裹下的他像一塊漆黑的碳木,身上只零散地掛著幾塊高貴服飾的破布。

這場政變,翟散的野心有了實質性的突破,他作為貢獻最大之人,受封塗國的大將軍職位,權勢在塗國無人可及。雖然現在的朝堂之上雖然都是一個派系的人,但其中也有不少忠心於塗益。

倘若他真的只想做個傀儡國主,整天沉醉於詩詞歌賦倒還好說,兩人間也就相安無事,如果並非如此,那這權勢背後的不穩局面便是暗流湧動。

剛上任國主給翟散賞賜了很多,土地、布匹綢緞、金銀財寶、字帖名畫、家僕烈馬等應有盡有,但大多數都被一一回絕,並要求賞賜給群臣。

這一手收買人心也是妙,賞賜的人是國主,可好名聲都讓翟散得了去。對他這個位置來說,東西的得失沒有那麼重要,他很清楚真正需要的是什麼,只是恐怕說出來了,塗益是捨不得給才對。

當然回絕也要講究個度,不能讓國主丟了面子,他只是要了不少塗益的親筆畫作,掛在府中最顯眼的地方,每時每刻炫耀,生怕來人看不見。

至於部分的金銀財寶則按照先前的承諾分發給諸多商家,剩下的以及布匹綢緞則送給百姓,換個好名聲。

如此一來,收效甚好,城中甚至有不少人都不知塗益已為國主,卻已知曉翟散之名。

兩個跟了翟散幾十年的好兄弟都得到了晉升,擔任起不同的重要官職。

竺源心思縝密,擅謀劃,升任戶部尚書,掌管一國之財政,明安武將出身,辦事凌厲,對敵乾脆兇狠,升任刑部尚書。

戶部和刑部雖然都屬六部,但以三人之間的關係,他們二人無疑是在翟散之下權力最大的兩個。翟散也十分依賴他們,給足了信任,畢竟是幾十年好關係,提供了諸多幫助。

可以說,如果沒有他們,絕對不會有今日的翟散。

政變後的一年時間裡,三人一個管財政,一個管刑罰,一個管軍事,他們可謂是盡心盡力,使原先一頹不止的塗國開始有了好轉的跡象。

但人生無常,天有不測風雲,竺源一整年裡日夜謀劃,用腦程度有增無減,長時間的殫精竭慮使身體每況愈下。

儘管翟散立刻讓他在家休養,卻是於事無補。近幾個月來一直臥床不起,早先他口中的時日無多有了應驗的徵兆。

某日,明鄺和翟散二人一同抽空去看望竺源,畢竟可能還不知道能有幾次機會了,說不定哪天人就沒了。

明安早早就到了竺府大門口,一番等待,遲遲不見翟散現身,索性就自己先進了去。

其實翟散今日為了來看望竺源,特地吩咐人將所有的事情都推後了,只是在正要出門之際,家僕突然稟報有一人正在府門口等候。

他本想見了那人後隨便應付一下就催促其離開,可當來人脫下頭上的斗笠時,那一張熟悉的臉龐徹底改變了他的想法。

來人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是呈上了一封有些褶皺的書信,從眼神剛剛落定開始,翟散的臉色就沉了下去,全程好像失音,又好像麻木了,既說不出話,也沒有任何力量。

明安看著躺在床上的竺源,人如枯槁,疲弱而顯得更加纖瘦的臉上毫無血色,像終年不見陽光照拂的花草,跟臉色同樣慘白的嘴唇微微張開,能稍微看到蠟黃的牙齒。他的鼻子聳立著,卻顯得臉頰瘦削。

他僵硬在床上似乎不能動又沒有呼吸,明安有些慌張,湊近過去,才感覺到輕微的呼吸聲。

一路行來,並不見竺冰的身影,說是出門辦事去了。沒有他人在旁,明安倒也覺著能聊得舒服些。

兩個人寒暄了很多,從往年講至今日,從年輕述到年老,大多數都是明安一個人在說著,竺源就默默聽起,就像在聽一段長達數十年的冒險故事。

講得累了,明安喝上幾口涼了的茶,抱怨幾句翟散為何遲遲不現身。

竺源的神情一下子變得落寞,有些觸動的模樣:“他現在……應該……在忙著吧……”

語氣間,難免失落,明安感覺氣氛不對,又立刻開口暢聊各種亂七八糟的事情,那激動的模樣恨不得把一輩子要說的話今日全部脫口而出。

很長的一段時間後,兩人聊得都有些枯燥了,竺府內突然引起了一陣不小的騷動,引得明安眉頭緊皺,頗為奇怪,急匆匆地跑出去一探究竟,反觀床上的竺源卻是嘴角淡然一笑,十分地鎮定。

剛一出門,明安便被一眾步伐急促的重甲士兵給推搡開,直衝入竺源的房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