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國卷 二十一回 兩隻燒雞(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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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餘年前的陳郡城內,風喧囂得很,空氣夾雜夏末的粘稠與初秋的清爽,竺源站在街角,在樹蔭下隱藏起無所適從的神情,眼神直勾勾地觀察過往行人,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樣,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是個賊。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一幫混日子的乞丐呆久了,坑蒙拐騙便也成了家常。不過他多少算有些底線,金銀錢財從不沾手,而且他身子骨弱,最多也就弄些吃食,圖個溫飽。
竺源雖年輕,但腦子和脾氣都挺好,人緣也不錯,只是最基本的生活都成問題,所以這好腦子也就沒用在正道上。
他打小沒見過爹媽,只記得是個風雨交加的日子,被抱在一個老頭子懷裡,風一吹,為了讓身體暖和些,老頭子不由得抱地緊些,他枯朽的臉上,一雙眼睛凹得很深。
老頭子倒不是想收養他,每天都抱他上街磕頭,張口閉口地滿嘴都是“幫個忙、救下孩子……”這種話,縱然亂世,但路過行人總有幾個會停下來,往衣不蔽體的孩子身上丟下幾張破爛錢幣。
老頭子沒了後,他就混在乞丐裡一同討生活。
說是討生活,確實有些恭維他了,畢竟年紀輕輕坑蒙拐騙的事也沒少幹,日子是過一天算一天。
破爛的麻布掛在身上,露出黑黝黝的面板,不是天生這樣,只是洗澡這事對他這個竺源來說太過奢侈,最好的情況也就去個不知名的野湖,像煮肉一樣,隨便涮兩下得了。
更何況本身沒有換洗衣物,要真赤裸了,說不定就要給哪家小妮子報官,不過話說回來,被逮進去也沒啥不好,至少不用愁吃穿,運氣好些說不定還能幫忙做做工,充實一下生活啥的。
想來已經好幾天沒開張,竺源拍拍乾癟的肚子,止住嚎叫的聲勢:“行啦行啦,別嚎了。今天一定讓你開張!”
雖然野菜、樹根也囤了不少,但終究不得勁,要想管飽,那還得是要大魚大肉才能行。
一大清早他就盯上了一家燒雞鋪子,外面排起的長隊那叫一個熱鬧,還以為吃了這雞能有什麼神奇功效。
人群裡有個滿臉橫肉的壯漢,乍一看不是什麼省油的燈,竺源的眼神迅速鎖定後快步走上去,看準距離,猛地往前一拱。
“幾個意思啊!不會排隊啊!”壯漢怒斥一聲,帶著刀疤的肥臉湊近竺源。他惡狠狠地瞪了一眼,一副要把他生吞活剝的模樣。
竺源反倒淡定,抬頭挺胸清清嗓子:“我就撞了咋了!大老爺們兒撞一下咋了!跟個娘們似的唧唧歪歪!”
話音未落,壯漢一把拉起纏在竺源身上的破布,直把他拎離地面。竺源也不退縮,一頭猛磕過去。
“好你個有娘生沒娘養的東西!”壯漢連退數步,一模額頭竟是被撞出個大包來。
竺源抬手便要打,卻不想那壯漢卻顯了頹勢,不知是不是被他幾近扭曲的五官嚇到,嘴裡罵罵咧咧地離開:“他孃的,沒爹媽的狗東西,一天天的好吃懶做,啥正事都不敢,就躺在路邊混吃等死!死一邊去吧!今天算老子倒黴……”
這哪成啊!今天能不能開張可就指望壯漢了,竺源二話不說地追上去,衝著那人屁股上就是一腳,直把他踹了個狗吃屎,燒雞鋪子的櫃檯也撞破了一個大洞。
不等壯漢起身,又一個魚躍撲上去,強行扭打起來。
事情很快鬧大,不少百姓紛紛上前圍觀助威,眼看這生意今日剛開張就要做不成了,掌櫃自然不答應,更何況這光天化日在他店門口打架,要出了人命,他這生意恐怕以後便要黃了,遂馬不停蹄地衝上去想把兩人拉開。
要說這竺源身子骨雖然弱,可打起架來也挺狠,跟不要命似的,揮舞的拳頭怎麼亂怎麼來,毫無章法,噼噼啪啪跟下大雨一樣,根本不給壯漢一點還手機會,只能雙手抱頭一直做防禦態勢,不知道的還以為竺源是哪門哪派的高手。
看見上來勸架的掌櫃,竺源趁著混亂順手就是一拳,只聽“哎喲!”一聲,他痛苦地捂著眼睛,摔了個屁股蹲。
鋪子裡的工人一看,這哪行啊,怎能讓自家老闆被外人給揍了,不蒸饅頭爭口氣,說不定出頭了還能被老闆表揚兩句,落得一個忠心護主的名聲。隨即,一大幫子人便衝了上去。
局面混亂,根本看不清楚到底是誰在打架誰在勸架,竺源也乾脆,來一個揍一個,一點也不含糊,巴不得人越來越多。
亂世之中,大家都是血氣方剛的男兒,哪能就這麼白挨一拳。
於是,接連不斷地有人加入戰鬥,原本兩個人的爭鬥立刻成了大型混戰現場,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這架是為啥打的,就是被叫過來幫忙,路過的人還以為是不是哪幾個幫派的械鬥。
竺源反正無所謂,局面越混亂對他越有好處,打從一開始他的計劃就是如此。
身子骨弱是他最致命的缺點,自然不能用訛人的常規手法,和壯漢互毆,若是運氣差一點,他這弱身子說不準就會被打沒了性命。更何況本身也是他先挑事,再怎麼樣也理虧,真要做這種撿了芝麻丟了西瓜的事,也是白瞎了他的好腦子。
此時他已經站在人群裡觀戰,還不忘時不時叫好兩聲帶下節奏,儘管自己也鼻青臉腫,不過,目的已經達到。他隱匿在擁擠的人群,迅速地一抽手,頭也不回地匆忙出了城。
山林間的過道上,竺源欣喜滿足,懷裡揣著兩隻熱騰騰的燒雞,拎在手裡來回打量,不知嚥了多少口水。
燒雞美的呀!外酥裡嫩,透著耀眼的金黃,邊邊流下晶瑩油水,讓人為之傾倒,奮力一嗅,恨不得把燒雞溢位的每一絲香氣都給吸進胃裡,它就好像一個嬌嫩美豔的美人,讓人垂涎欲滴。
只不過此刻流出嘴角的並非是口水,而是接連不斷的鮮血,沒辦法,人生嘛,有得就有失,不付出點代價怎麼吃得著燒雞呢。
他腦子裡早就打好算盤,回去先吃半隻,剩下的留著,煎炸煮燜,想著想著便笑出了聲,全然沒注意到去路早已被攔住。
不遠處站著幾人,衣衫破破爛爛的,和他的裝扮差不多,一個對視,竺源猛地一激靈打了個寒顫。
再一看,他們的眼神正盯著自己手中的燒雞不放。如此,便明白了,果然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溼鞋,早上偷別人的雞,現在就有人來搶自己的雞。
看著緩步上前的幾人,竺源腦袋空了數秒,緊接著兩眼放光,一臉充滿希望的喜悅,向著遠處奮力揮手:“誒!大哥!我在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