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冷酷,可這就是亂世。

幾日後,天空難得放晴,萬里無雲,稀稀疏疏的飛鳥翱翔天際,山林間飛鳥走獸的聲音在迴響,一切感覺上去都十分舒心。

瘦小的身影正跪在沙灘邊嶙峋的怪石堆裡,不知在做些什麼。

乾瘦的中年男人收了些菜,正在回家的路上,碰巧路過此處,一眼就認出了瘦小的身影:“唔?是那天的孩子啊!他怎麼會一個人在這裡?”

出於好奇,男人走上前,發現他在不停扒拉著石頭,髒髒的小腳邊擺著一塊破布,上面放著不少找到的小蛤蜊。

“原來你在找蛤蜊啊!”男人豁然開朗,邁開步子靠近。

小男孩被嚇了一跳,心一下子就提到嗓子眼,面露懼色,沒有片刻遲疑,他趕忙把雙手覆在蛤蜊上。

看他的樣子應該是誤會了,以為男人要將他好不容易找到的蛤蜊給搶了去。

男人一臉尷尬地連忙擺手否認:“放心好了!我不是強盜!”

小男孩不回答,怒視他的眼神充斥著兇意,直把男人看得心驚膽顫,想來這麼多年,他還是頭一回被一個小孩給嚇到。

既然人家討厭自己,男人也不想自討沒趣,尬笑兩聲便要離開。

轉身之際,卻見小男孩的雙膝泛紅,在不停地滲血,沙粒和石子夾在髕骨處的皮肉裡,看得他實在不忍心,長嘆一聲後會心一笑:“唉,算了。就當做一件好事吧!”

他把揹簍放下,從裡面拿出一塊陳舊的布,裡面包著三塊油餅。

小男孩為難而猶豫,他已經很長時間沒嘗過油水的味道了,放光的雙眼緊盯著不放,雖然這餅看上去時間有些久,已經聞不出什麼味道,但,有總比沒有好。

他沒有立刻接過,而是突然俯下身子,用粗糙的手把僅有的蛤蜊打包好,同樣遞給了男人。

男人頓了一下,遲疑的表情轉為欣慰的笑容:“原來你是想跟我交換啊。”

說罷,他正接過,緊接著,小男孩捧起油餅,二話不說朝著山林間跑去。

他的速度很快,動作慌亂得像在逃命,但始終把油餅揣在懷裡,抱得很緊,生怕出意外。

一處偏僻的山洞外,小男孩停下匆忙的步伐,滿懷欣喜地看著洞裡,雙手把油餅遞上:“娘!我們有油餅吃了!娘!你快看!”

女人沒說話,低著腦袋沉默,雙眼失神地緊盯地面,她兩邊臉頰已經深深凹陷下去,頭髮散亂得像個瘋婆子,臉色泛著駭人的灰色,整個人看上去形同枯槁,不見絲毫生命力。

“娘!吃一口吧!”小男孩激動地把油餅送到她嘴邊,幾隻蠅蟲迫不及待地飛來,卻不見女人反應絲毫。

小男孩的情緒突然激動,眼睛不聽使喚地開始掉眼淚,他似乎想到了什麼,但又不願承認。

他小心地開啟母親的嘴巴,顫抖著把油餅塞進去,嘴裡面唸唸有詞:“娘!快吃!再不吃就要壞了!很好吃的!”

越說,情緒越發崩潰。

女人嘴裡塞滿碎餅,破舊的衣服上被迫落滿了餅屑。

“你娘不會吃了,她……已經死了……”男人低沉的嗓音傳到小男孩的耳朵裡,他也低著腦袋,於心不忍,並不願意看女人一眼。

山洞裡空蕩蕩的,偶爾只有兩三老鼠來回逃竄,一張破了大半舊席子擺在角落,上面放著兩個一大一小,破了洞的斗笠。

面對熟悉的女人,小男孩的腦子裡空白一片,遲疑著轉過頭,委屈地看著男人,淚水噙滿了雙眼。

儘管男人並不情願,但面對殘酷的現實,除了說實話,他改變不了什麼:“她真的……已經死了……”

小男孩眼中的淚水搶先一步滑落,他五官扭曲在一塊,快速抽動得喉嚨不停地發出“嗚嗚……”的哽咽聲,讓人著實難受。

詢問之後才知道,母子兩人還未接近廟宇,就先遇上了盜匪,小男孩在母親的掩護下跑掉了,找到母親的時候,她還活著,錢一分不剩,身上的衣服被撕爛了大半,整個人的精神狀態也很差,裸露的面板上都是淤青,雙眼甚至已經哭不出淚水。

男人沒想過事情會是這樣,最開始的想法,只是單純地可憐一下小男孩,他本以為,自己已經見慣了生死別離,而且失去至親的痛對他來說並不是第一回。

可面對這個僅有五六歲的孩子,他還是沒能把持住。一個想法突然在心中冒出,他沒能救這個母親,但他想救這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