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燕飛不禁回憶起了十二歲之前的往事,那時候,她與爹爹虞神醫也生活在這樣的庭院中。虞家的庭院裡沒有種植太多的花花草草,只種了幾枝芍藥,更多的是一些平時常見的藥材。每當到了芍藥盛開的時節,虞燕飛就會摘一朵粉紅的芍藥對鏡戴在髮間。

虞燕飛七八歲的時候,虞神醫就教她識別各種藥材,教她讀書認字,希望女兒以後能把自己的醫術傳承下去,因此虞燕飛在十二歲進宮成為太醫院的小太醫的時候,就已經認識很多藥材了,也知道這些藥材的用法。

虞燕飛的母親在生下她後便去世了,虞神醫也一直沒有續絃。因為他疼愛這個女兒,他怕新妻會對女兒不好,因此一直孑然一身。

虞神醫遭遇意外後,虞家四分五裂,本來就為數不多的家奴卷著虞家的部分財產投向別處,只剩小小的虞燕飛一人守在虞府之中。

虞家的書房裡藏著很多珍貴的醫書,後來虞燕飛揹著這些醫書離開了虞府,在翎安城的街邊擺了一個攤子,專為治不起病的窮人診治。陳煊有次微服私訪,來到民間,無意中看到了孤苦伶仃的虞燕飛,於是把她帶回了宮。

陳煊看這小姑娘生得清秀可人,本想讓其留在身邊做自己的婢女,程君怡知道她是虞神醫的女兒後,又看了她從家裡帶來的醫書,愛才的皇后便讓其女扮男裝,成為了太醫院的太醫,後來她就碰到了陳爾雅,陳景淵等人,經歷了這一生中永遠都難以忘懷的大起大落。

見虞燕飛呆愣愣的盯著一棵松樹發呆,白梓謠忍不住呵斥道:“看什麼看?還不快點走,人成啞巴了,連腦子也不好使了嗎?”

面對這樣的辱罵,虞燕飛只是在心裡默默忍受著,她一定要想辦法逃出去。

夕陽西下的時候,白梓歌回到了府中。她知道明日妹妹就要回宮了,這讓她的心裡有些不捨。明日一別,不知何日能再見?白梓歌輕輕嘆了口氣,她呵出的氣化作白霧,飄散在空中,就像她此刻的心情,想要留住妹妹離去的腳步,可那根本就不是她能阻止的。

白梓歌推開白梓謠的房門,看到妹妹正和一個陌生女子說話。她一進來,兩人就停止了交談。白梓歌打量了一眼站在白梓謠身邊的少女,這個少女似乎比妹妹年長一些,但也大不了多少,臉上有些許淤青,嘴角似乎是受傷了,掛著血痕。

白梓歌還沒開口說話,白梓謠就歡快的迎了上來,一把抱住白梓歌:“姐姐,你終於回來了,想死我了!”

白梓歌輕輕抱了抱妹妹,隨後捧著她的臉頰看了看:“梓謠,你明日就要回宮了,姐姐有些捨不得你。”

白梓謠拿出手帕擦了擦眼淚:“我也捨不得姐姐,可是我身為靖王妃,那裡以後就是我的歸宿,等靖王弱冠之後,有了自己的府邸,那時候,我們姐妹就能天天見面啦。”

白梓謠話音落罷,衝姐姐揚起一抹笑,剛剛的悲傷氣氛早就被她全部化解,一旁的虞燕飛看著白梓謠向姐姐撒嬌,這真的是前幾日在柴房裡虐待她的那個少女嗎?

白梓歌只是抿嘴笑笑,隨後把目光轉移到了虞燕飛的身上:“梓謠,這個姑娘是何許人也?”

白梓謠瞥了一眼身後的虞燕飛,胸有成竹,把早就想好的話告訴了姐姐:“姐姐,這是我今早在外面看到的一個可憐的姑娘,我見到她的時候,她已經凍僵在雪地中了,我讓婢女把她帶入府中,給她喝了熱湯,換了衣服,她才醒過來,我就決定留她在我身邊做我的婢女了,但是,她不會說話,好像是個啞巴。”

虞燕飛聽著白梓謠鎮定自若的和姐姐撒謊,如果她能說話,她一定站出來揭穿這個蛇蠍心腸的女子的謊言,可是她現在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真真是百口莫辯,只能任由這個狠毒的少女在那裡信口胡說。

白梓歌用憐憫的目光看著虞燕飛:“這個姑娘也和你年齡差不多大吧?怪可憐的。”

她上前拉住虞燕飛的手:“姑娘,你可記得你的家在何處嗎?你名諱是何?”白梓謠站在一旁,默默看著姐姐和虞燕飛的交談,眼裡的神情卻顯得異常冷漠。

虞燕飛沒有回答白梓歌的問題,她用另一隻手拉住白梓歌的手,拼命搖頭,又看向白梓謠,白梓謠眼神一凜,那神色中似帶著威脅的意味,但虞燕飛並沒有害怕,而是更加堅定想讓白梓歌知道一些什麼。

見虞燕飛有如此舉動,白梓歌非常不解:“你是想告訴我什麼嗎?”

虞燕飛的目光停留在白梓謠的身上一直不曾離開,白梓歌看著妹妹,更加疑惑。白梓謠邪惡一笑,知道機會來了。

她不緊不慢的走上前去,對白梓歌說:“姐姐,她可能是想說,願意一直留在梓謠的身邊,以後白府就是她的家了。”

白梓歌聽著妹妹的解釋,疑惑不解的又看了一眼一臉焦急的虞燕飛,只能相信妹妹的解釋。她稍微安撫了一下虞燕飛,就打算回房幹自己的事去了。白梓歌前腳剛跨出門檻,虞燕飛在後面就追了上來,嘴裡還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白梓歌困惑不已。

白梓謠臉一冷,過去拉住虞燕飛:“回來,不要打擾我姐姐整理府中近來的出入賬目。”不等虞燕飛反應過來,白梓謠就一把拉著她把她扯回房中,白梓歌沒有理會,她對妹妹收留回的這個奇怪的啞巴女實在沒有捉摸的心思。

白梓歌剛走,白梓謠就關上了房門,順便鎖住,她怕白梓歌再有什麼事中途折回來發現她的秘密。將這一切做好後,她眼裡的神色冷漠的可怕,白梓謠就這樣靜靜盯著虞燕飛,慢慢一步一步向她逼近,虞燕飛不由自由的向後退去。

白梓謠將虞燕飛狠狠推了一把,虞燕飛軟綿綿的跌倒在地上,她搖著頭,看著惡魔一樣的白梓謠站在自己面前,居高臨下的注視著自己,目光咄咄逼人。

神色冷漠的少女冷笑一聲,一腳踢在虞燕飛身上,她不能再打她的臉,不然會被白梓歌質問為什麼虞燕飛的臉上會莫名出現傷痕,所以只能在她身上下手。

白梓謠邊踢邊說:“我讓你在我姐姐面前告狀,讓你告狀!”一腳一腳踢在虞燕飛的身上,令白梓謠憤怒又惡毒的心一次次得到滿足,她覺得光是這樣陳爾雅看到就已經夠痛苦了吧?她沒有必要殺死這個婢女,因為在白梓謠看來,虞燕飛還不值得讓她手上沾上鮮血。

終於踢到徹底解氣後,白梓謠一把把虞燕飛從地上拉起來,指著她的鼻子道:“我告訴你,別想著跑,也別想著讓我姐姐知道什麼,你若再敢犯,見一次我打你一次!”

虞燕飛此時被白梓謠踢的渾身上下疼痛難忍,她扶著桌子,好不容易才站穩,在為自己的命運感到悲傷的同時心裡是絕望的怨恨,這樣羞辱她,還不如直接讓她死了。每當虞燕飛捱打,絕望到想死的時候,她的腦海裡總會浮現出那個風度翩翩的少年的身影,就算是為了陳爾雅,她也要堅持活下來,如果她死了,他一定會心痛,她不想再讓他眉間的愁緒增加,不想再讓他因為自己而傷心了。

白梓謠看著不會說話的虞燕飛,沒好氣的過去開啟門,把外面那個發現她秘密的婢女喊了進來:“這個剛收留回來的啞巴女不懂規矩,方才把茶水濺在了我的身上,你去把她關進柴房,記得每日送吃食給她,沒我的命令不準放出來,就是我姐姐也不行,明白了嗎?”

婢女低下頭連連稱是,白梓謠點了點頭,忽然抬高了聲音:“若是出了什麼差錯,就拿你是問!”

“奴婢不敢。”那個婢女話音落罷,白梓謠就一副不耐煩的樣子讓她把虞燕飛關回到柴房之中。她明日早上就要啟程回宮,所以必須把虞燕飛關起來,不然會在白梓歌面前露出破綻。

第二天,白梓謠把虞燕飛丟進柴房用鐵鏈再度鎖起來,叮囑好那個婢女後,就乘馬車離開了白府。車上的顛簸並不使白梓謠覺得睏倦,她的心裡倒是有些期待。因為她已經有兩三天沒見陳治了,那晚陳治給她的溫柔和愛憐是她這輩子都不曾體會過的,分別幾日,不免有些想念,歸心似箭,她撩開簾子對趕車的車伕說快些,車伕痛快的應了一聲,用鞭子打了一下前面拉車的白馬,馬兒一聲嘶鳴,絕塵向前而去。

早朝結束之後,陳爾雅抱著琴來到御花園的涼亭中。他已經連續好幾日這般了。他不想回到墨染殿看到那擺在劍架上的劍,因為每當看到劍柄上的劍穗,清純可人的女子的容顏就會浮現在他眼前。陳爾雅逐漸接受了失去虞燕飛,並且再也見不到她的事實,雖然心裡一直不甘心她就這麼悄無聲息的離去。

多年之後,昔日佳人早已不在,陪伴他的,唯有面前的這張琴和那把劍,她留下的痕跡,也唯有那枚劍穗和這永遠銘刻在他心頭的《相思曲》。陳爾雅並不怨恨任何人,他不怨恨母后,也不怨恨白梓謠,他只恨自己的身份和命以及自己的無能,既然愛不起她,就不要選擇去愛,不顧規則越界,帶來的,只有他們任何人都無法承受的傷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