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空氣令人心曠神怡,樹葉未曾泛黃,依舊濃綠,湛藍的天上沒有一絲雲彩,一眼望去,宛如一塊藍色的寶石。

白梓謠穿了一件嫩粉色齊腰襦裙,白色的腰帶像仙女的頭繩一樣隨風飄揚,衣裙上繡著梨花纏枝花紋,她的身後跟著一個婢女,這是她進宮後從白家帶過來的,程君怡特意准許她和白梓謠一起住在宮中。

陳爾雅慵懶的靠坐在軟榻上,手握一卷詩書,背後長長的青絲披散在背後,有的落在旁邊的扶手上,他的面前是一盤已經下成殘局的圍棋,這是他閒來無事自己和自己下的。

“這棋……如今也只有我一個人和自己下了。”陳爾雅輕嘆一聲,想起了幼時與林子的博弈。林子不辭而別,他至今沒能聯絡上他,他不知道林子究竟為何忽然辭官離去,難道僅僅是因為林華的去世嗎?陳爾雅仔細想了想,又覺得不對,林華生前也時常對林子說,為國捐軀是一個將軍最大的榮耀,林子本應該也像他父親那樣……

不,這裡面一定另有原因。自他從蠻族之地回來,事情就沒有斷過,一波一波的事情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儘管如此,陳爾雅依然不願意向現實屈服,陳爾雅覺得,只有自己一直向心中那個對的方向走下去,他期待的一切結果都會給他一個滿意的答案。

“殿下,白家小姐求見。”陳爾雅聽到外面的太監對他說,白梓謠又來了。他無奈的放下手裡的書卷,心裡卻不停的對自己說該來的還是會來的,本來他一直在逃避她,她卻還是像個鬼魅一樣纏著他不肯放過。

“知道了,讓她進來吧。”陳爾雅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至於發,今早起來就未曾打理,他也懶得打理,別的皇子王爺都會讓婢女為他們束髮,唯有陳爾雅,十幾年如一日,除了程君怡,他從來不讓別人為他梳理頭髮,不過,程君怡在他十二歲之後也就沒有再管過他了。所以,陳爾雅也不需要別人為他梳理頭髮,甚至更衣的時候都不需要別人,他覺得,自己有手有腳的,何必麻煩別人要他們伺候自己這種個人私事呢?

陳爾雅最近被和白梓謠訂親一事搞得心煩意亂,而且還失去了自己的摯愛,想著以後再也見不到那個清純可人的女子,他的心裡就對任何事都提不起興趣了,因此近來沒有好好打理自己,頭上未曾戴冠,只是用一根髮帶簡單束縛了一下凌亂的髮絲。

“殿下,您看您這個樣子見白家小姐,不如,梳一下頭髮?”進來通報的太監小心翼翼的問。

陳爾雅瞥了一眼那個太監,對他的話陳爾雅當然不屑一顧。他覺得,對白梓謠這種女人沒有必要多麼上心,最好是讓她自己知難而退,和程君怡主動提出退婚,因此陳爾雅並不想精心準備迎接她的到來。

陳爾雅眼睛盯著棋盤上的棋子:“人家已經到墨染殿門口了,現在要梳也來不及了,難道要人家一直等在門口嗎?”太監想了想,似乎覺得陳爾雅說的有道理,便出去請白梓謠進來了。

不一會,白梓謠一臉笑意的來到了墨染殿。剛一進來,白梓謠向陳爾雅行了個禮,當她抬頭的時候就被眼前之景驚呆了。若說白梓謠第一次和陳爾雅約會,他是恍若隔世的仙人,那今日的陳爾雅就是一個百無聊賴的翩翩公子,白梓謠的眼神好像是被釘住了一樣,在陳爾雅身上移不開目光。

“梓謠姑娘來了?請坐。”陳爾雅從軟榻上緩緩起身,衣袍下襬自然垂落下來。他一揮衣袖,指著軟榻對面的位置,示意白梓謠坐在那裡。

白梓謠點點頭,動作矜持的在陳爾雅對面坐下。待白梓謠坐下後,陳爾雅再次拿起書卷,有一下沒一下的看著,又讓宮女給白梓謠沏了一杯茶。

見白梓謠輕抿著茶碗中的清茶,陳爾雅淡漠的問道:“梓謠姑娘今日來有何貴幹?”

白梓謠聽到陳爾雅在問她,放下茶碗,用手帕輕輕擦了擦嘴角:“也沒有什麼事,就是來找殿下說說話罷了。”陳爾雅聽罷,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他猜不透白梓謠此次前來是奉了程君怡之命還是自願前來的,總之,這個女子時時刻刻都想將自己佔為己有,今後以便被她掌控,故而現在努力接近自己。

可是陳爾雅看似溫雅,實則也是有主見有決斷之人,才沒有她們想的那麼好控制:“既然是這樣,沒有什麼要緊的事……本王此刻正心煩,沒有閒心陪姑娘談話,姑娘不妨去找我的皇姐皇妹們玩耍,豈不是更有意思,你我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不但沒什麼可談的,反而會給人留下不好的話柄。”

“殿下,我說過了,皇后娘娘已經將我許配給殿下,未婚夫妻共處一室這有什麼好稀奇的?誰會在背後說我們的壞話?”白梓謠一著急,說話的聲音就不由得高了幾度,之前的矜持此刻顯然已經不復存在。

陳爾雅見白梓謠現在的樣子,想著這是否就是她真實的模樣?陳爾雅並沒有立刻反駁白梓謠的話,而是靜靜的看著她,能否再說出什麼話來?

白梓謠像是意識到了什麼,瞬間改變了自己的態度,轉而輕輕一笑:“殿下一個人下棋很無趣吧?不如,小女陪殿下對弈一盤吧?”

白梓謠說著,伸出像蔥管一樣的素手準備把陳爾雅剛剛自己擺的棋局打亂,誰知,忽然一隻比她的手掌寬大厚實的手伸了過來,微微按住她的手,那一瞬間,白梓謠覺得好像有一塊美玉將自己的手蓋住,那種感覺很微妙,不得不使她輕輕驚歎了一聲,是陳爾雅的手正按在自己手上,他正用一雙犀利的眸子注視著自己,那眼神看的白梓謠有些不自在。

陳爾雅不動聲色,聲音就像是一泓泉水一樣:“本王的東西不勞梓謠姑娘幫忙收拾,姑娘若是想與本王對弈,切磋一盤未嘗不可。”陳爾雅不想這個女子動他的東西,而且他也不想與她下棋,但是,他想起了師父林華之前對他說過的話:想要看一個人的野心,從其下棋的方式便能一覽無餘。

白梓謠還沒有反應過來,陳爾雅就把棋盤上的黑白棋子收拾的差不多了,白梓謠還沉浸在剛剛陳爾雅碰到她手的那一刻。白梓謠一開始對陳爾雅並不抱什麼喜歡的心理,她以為陳爾雅和那種普通的官家子弟差不多,無疑是以後三妻四妾,見了漂亮女子就無法自拔的人,可是她萬萬沒想到,這個人不但生得俊美,而且,他真正配得上君子這一稱謂。

陳爾雅收拾好了棋盤,把裝著黑色的棋子遞給白梓謠:“梓謠姑娘請。”誰知,白梓謠卻並不拿黑子,而是把棋盤上的白子遞了過來。

“小女本身姓白,而且夫君為尊,應當先行。”白梓謠輕聲說。女子的聲音像黃鶯一樣動聽,聽了這柔情的呢喃,是個男人都會沉醉,可陳爾雅卻無動於衷,反而覺得白梓謠很不要臉,還沒有成婚,他也沒有答應娶她,就直接夫君夫君的叫上了,白梓謠這樣似乎是十分有把握可以完成這樁婚事。

陳爾雅也沒有理她,因為他不想反駁,就算是反駁了,以白梓謠這樣厚臉皮的人是不會接受這個反駁的,因此陳爾雅不動聲色的拿過黑子,白皙修長的手指從裝著棋子的罐子裡夾起一顆黑子輕輕放在棋盤上。

一炷香的時間過後,棋盤上已經落滿了黑白相間的棋子,在和白梓謠對弈的過程中,陳爾雅感覺到了白梓謠精湛的棋藝,由此可見,她沒事的時候在白府應該天天下棋,無論他的黑子落在什麼地方,白子總是不依不捨的圍繞在黑子旁邊。

眼看一盤棋已經殺成殘局,陳爾雅和白梓謠的棋子都已經被對方的棋子圍的差不多了。再看棋盤上兩人佔的地方,都是差不多大的,陳爾雅落下最後一顆子後,手裡把玩著一顆棋子:“想不到梓謠姑娘棋藝如此了得,這局算是個平局吧?”

白梓謠掩唇而笑:“殿下過獎了,殿下的棋藝也很超然呢。”陳爾雅表示禮貌的向白梓謠微笑了一下,他看出來了,白梓謠下棋的時候,不在意對方有多少棋子佔據了棋盤,而是把自己的範圍擴大,想著可以掌控整個局面,只要自己掌控了局面,就是對方的棋子佔據棋盤的地方再多,也不會對她有一分一毫的傷害,她收網之時,就可以把對方當甕中之鱉捉住,從而黑子全部被她圍死。

陳爾雅正是識破了她的這一著棋,才沒有讓她的計劃得逞,因此,她並沒能展開這張大網,將陳爾雅的黑子全部籠罩其中。透過下棋,陳爾雅已經看出白梓謠是個什麼人了,她嫁給他的目的,無非也就是想今後掌控靖王府的大權,將自己牢牢捏在手中,如傀儡一樣被她玩弄於股掌之間,因此,陳爾雅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這個野心勃勃的女人的計劃得逞。

送走白梓謠之後,陳爾雅的心裡五味雜陳,以後面對這樣一個女人,他要做的,不但是時刻提防楊瓊妃陳治母子,還有白梓謠他也得防著,程君怡看似在給他找幫手,實則是給他加重負擔啊。

陳爾雅嘆了口氣,讓太監召凌方前來攀談一番。林子走後,再也沒有一個可以跟他談心的好兄弟了。司馬繎新和王真不懂他,衛無情又忙於兵部之事,陳爾雅不便去打擾他,只有凌方是可以陪他談心的最佳人選,也許,有些事情,跟凌方說一下,他的心裡會好受一點吧。

凌方穿了一身便服來到墨染殿見陳爾雅,少年的臉上比當初更多了一份英氣和沉穩,陳爾雅初見他時的稚嫩在這個少年臉上已經蕩然無存,低馬尾在背後像一條緞帶一樣隨風飛揚,紅色的腰帶緊緊束住他雄健的腰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