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爾雅向前走了幾步,看到不遠處的涼亭裡有一個女子的倩影,她背對著陳爾雅,青絲及腰,被風時不時的吹起,即使有些凌亂,女子也沒有理會。陳爾雅走近後,看到虞燕飛穿了一件綠羅裙,正坐在涼亭裡等他。這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也許,這次分別後,即是永別。

“燕飛!”陳爾雅顫抖著聲音叫了一聲,虞燕飛猛然回頭。看到是陳爾雅,疾走幾步跑了過去,一下撲到日夜思念的情郎懷中。

一瞬間,虞燕飛感覺到了久違的溫暖和踏實,他身上淡淡的墨香,是她最喜歡聞的味道。陳爾雅抬起手,抱了抱虞燕飛,隨後,一隻手摟住她,一隻手替她整理著被風吹亂的髮絲。

“殿下……”虞燕飛想說什麼,但是剛剛開口喚了陳爾雅一聲,就已經是滿眼淚水,嗓子哽的早已說不出話來,唯有淚水在她秋水一般的眸子裡撲籟籟的落下。

許久,兩個人不知道該說什麼,虞燕飛在陳爾雅懷裡用手帕擦著眼淚,這個溫潤如玉的少年,她無論如何都不想離開他,她覺得,此去經年,再無人能與他相比,任何人,在她心裡的位置,都比不過此刻眼前的少年郎。

“燕飛,不如我們逃吧,離開這個囚禁人的金絲籠。”陳爾雅率先打破了沉默,說出了自己心裡的想法。為了虞燕飛,他情願帶著她私奔。

“殿下,萬萬不可,你這樣等同於帶著燕飛私奔啊,殿下是皇上嫡子,若是帶一個婢女去私奔,這豈不是要成為整個京城的笑柄,還望殿下三思。”虞燕飛也很想他帶著自己浪跡天涯,離開皇宮這個地方,但是,她不能這麼任性而為,這會害了陳爾雅,不但是最後名聲掃地,程君怡在這宮裡也無法立足,楊瓊妃不久就會達到她的目的——成為皇后。

“我知道殿下是愛我的,可是殿下想一想,如果我們這樣一走了之,殿下或許不在乎名譽,那有沒有想過皇后娘娘的安危?”虞燕飛看著和她同樣憂愁的俊美少年,說出了自己心裡的顧慮。她跟了程君怡三四年,早已把程君怡當成了自己的恩人,沒有程君怡,就沒有她虞燕飛。如果沒有程君怡的庇護,估計在她男子的身份被揭穿後,她就已經被驅逐出皇宮,成為了翎安街上的女乞丐。

所以,儘管程君怡不會選她當靖王妃,儘管程君怡將白家小姐許配給了陳爾雅,儘管程君怡生生將她和陳爾雅拆散,她心裡也沒有半點怨恨,只怨自己命如紙薄,配不上陳爾雅。如今,她還是處處替程君怡著想的,也算盡到忠義兩全。

陳爾雅冷靜下來捉摸了一下虞燕飛的話,覺得她說的有道理,如此一來,陳爾雅更覺得虞燕飛是一個忠義貞烈的女子,因此心裡更加認可她。

“燕飛,你說的沒錯,剛剛是我的話欠考慮了,可是我不能沒有你。”虞燕飛嘆了口氣,把秀秀的辦法小心翼翼的對陳爾雅說了,“殿下,燕飛願做殿下的側妃,殿下你就答應了吧。”虞燕飛上去握住陳爾雅的手。

陳爾雅幾乎是條件反射的甩開了虞燕飛的手:“不!我陳爾雅的王妃這輩子只能有一個,那就是你虞燕飛,才不會納什麼側妃!”壓抑了好幾天的憤怒和不滿終於在此刻迸發而出,虞燕飛的手忽然被他甩開,先是驚訝了一下,隨後平復了情緒,知道他是為和白梓謠的婚事煩惱。

虞燕飛拍拍陳爾雅的肩:“我理解殿下此刻的心情,但是,皇后娘娘已經給你和白小姐定下了親事,難不成殿下還能和皇后娘娘對著幹?”

陳爾雅強迫自己冷靜,想了半天,嘆了口氣:“我知道我沒有辦法反抗,這個白小姐,無論如何我都得娶,我第一眼見到她,覺得她不是什麼善類,天長日久,為了我們日後的幸福,暫且忍耐一下,我和她成婚後,她有朝一日一定會暴露出自己的野心,這樣,待母后看明白了,定會讓我休了她,然後我會帶著十里紅妝來迎娶你。”

虞燕飛覺得陳爾雅這想法未免有些太不切實際,萬一白梓謠並不是他想的那樣呢?“殿下,那白小姐萬一並沒有什麼野心,你該怎麼辦?”那時候生米煮成熟飯,陳爾雅就算想反悔也來不及了。

“就算她不是這種人……”陳爾雅想說就算白梓謠不是那種充滿野心的女子,他也不好辜負了她,“罷了,你願不願意相信我?”虞燕飛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點頭,她當然相信他,一直以來她都對陳爾雅深信不疑,但是,就怕其他外在因素阻擾他的行動。

“你相信我就好,我一定會讓你等到,我迎娶你的那天。”陳爾雅說這話時,眸中迸發出星辰一般璀璨的光華。虞燕飛知道,他想擺脫白梓謠,擺脫程君怡,擺脫這樁婚事的阻礙,可這談何容易?這一等,很有可能再也等不到他的歸來。

虞燕飛在這之前也略通音律,她老早就想為陳爾雅撫琴一曲,奈何沒有機會。她萬萬沒有想到,在終於等到這個機會的時候,卻也成就了她和他的一場永不再見的告別。

“殿下,這一別不知何日能再見,燕飛想為殿下撫琴一曲,不知殿下可願聽?”虞燕飛不知何時早已拉著陳爾雅來到涼亭中,亭子的石桌上放著一把七絃琴。

“當然願意。”陳爾雅掀袍坐下,靜靜坐在虞燕飛對面,聽她撫琴。只見,清秀的少女除錯了一下琴絃,素手緊扣琴絃,琴音從她的指尖緩緩溢位,被風吹到了十里之外。

虞燕飛的琴音更惹得陳爾雅心裡傷感,可是無論如何,他也不能在虞燕飛面前表現出來,他不想讓她為自己難過,她的琴音他會永遠記在心裡的,她的容顏他也會在夢中時常想起。

虞燕飛一曲終了,淚水已順著臉頰滴到了素手上,陳爾雅緩緩睜開雙眸,看到虞燕飛哭了。他忙起身抬手去替虞燕飛擦拭臉頰上的淚。他拉起虞燕飛的手,放在自己臉上:“放心吧,我一定會兌現我的諾言,你要等我。”

“不管殿下會不會回來迎娶燕飛,燕飛這輩子生是殿下的人,死是殿下的鬼,定不會再嫁別人。”虞燕飛哽咽著說。

不知不覺,已經快到了中午,虞燕飛抬頭看了看火辣辣的大太陽,抱起琴起身準備回去。陳爾雅見虞燕飛要走,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臂,虞燕飛回頭看著陳爾雅,眼裡滿是留戀和不解。

陳爾雅皺眉問道:“燕飛,你這就要走了嗎?我想跟你多待一會。”他真想永遠就和她坐在這涼亭裡,她撫琴,他聽曲,這正是當初他曾在御花園向她表達愛意的時候勾勒出兩人以後的場景,可是如今卻像破碎的琉璃一樣灰飛煙滅,無法再出現在兩人的面前。

虞燕飛也很想和陳爾雅多待一會,可是她知道,她作為皇后身邊的婢女不能一直在鳳鳴宮外停留:“皇后娘娘差不多要我回去了,殿下,就此……別過吧。”虞燕飛說罷,強忍著淚水,甩開了陳爾雅的手,向涼亭外跑去。

身後是一襲白衣的少年,戀戀不捨的看著她的背影漸行漸遠,那些相知相識的過往像風景畫一樣浮現在兩人的腦海裡。陳爾雅本想叫虞燕飛一聲,可是他發現,自己的喉嚨好像被一雙無形的手掐住一樣,根本無法發出聲來。

陳爾雅想起了他們剛剛認識的時候,他不小心把她手裡拿著的藥打翻。他為自己的冒失道了歉,虞燕飛只是低聲說了句沒關係,男裝的虞燕飛也很好看,剛勁中帶著陰柔。

“你叫什麼名字?在這宮裡是幹什麼的?”

“在下名叫虞燕飛,是這宮中的太醫,不知公子有何事?”

陳爾雅的眼前浮現出他們初次遇見的畫面,那個時候,他們還都很青澀,他比她調皮一些,總是好奇的注視著所遇見的一切事物,如果不是那次冒失,陳爾雅想,他們是不會認識的吧?也因為他的好奇,才去讓東宮的人查虞燕飛的身份。

“虞太醫,我說我被關進這牢裡是冤枉的,你可相信我?”

“無論他們說什麼,我都相信太子殿下。”

十四歲時,他被冤枉帶劍刺殺太后, 除了程君怡和陳簡,宮裡無論是誰,甚至是宮女太監,都不相信他,唯一相信他的人,只有虞燕飛。虞燕飛堅定的眼神和真誠的語氣他至今還能想起來,是她的信任,支撐著他在牢裡度過了那段最陰暗的時光。

恍惚間,他伸出骨節分明的手,想抓住那個漸遠的背影,可是抓住的,只有一縷清風。陳爾雅無力的垂下手臂,剩下的,只是一聲悠長的嘆息。

“殿下,殿下!”虞燕飛剛剛離去,陳爾雅心中的悲傷還未消散,就聽到一個聲音自遠處響起。陳爾雅抬眸,看到一個太監急匆匆的跑了過來,太監手裡的拂塵因為跑的快被風吹的凌亂不已,陳爾雅調整了一下臉上的情緒,看到自己殿中的太監大老遠過來找他,只是緩慢的迎了上去。

“什麼事,這麼著急?”陳爾雅皺皺眉,看著太監。之前陳爾雅就吩咐過他們,自己要去一趟御花園,可能會晚些回來,如果有人找他,就讓找他的人下午再來,太監這麼著急趕過來,難道是有人找他不成,那這個人會是誰?

有人找殿下,殿下還是快回去看看吧。”太監上氣不接下氣,“本王不是說了不管是誰找,讓他下午再來嗎?”陳爾雅本來就因為虞燕飛的離去很傷心,這會又有人來煩自己,更是生氣,差點就去罵太監了。

“殿下,是白家小姐要找您,您還是快些回去吧。”太監在這之前被白梓謠磨的實在不行,儘管他知道,來找陳爾雅很有可能會被斥責,可是他早就聽說這個白小姐背後勢力很強大,父親曾是先帝的救命恩人,未來說不定會成為墨染殿的女主人,所以他不敢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