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算其他人是無辜的,可文楚王無辜嗎?”凌方再次提出問題,“你說的對,他作為楊瓊妃的兒子的確不無辜,可是他再怎麼說也是我的皇弟,你別忘了,他的同母皇兄浩麟皇兄,曾經有恩於我,如果沒有他,現在不是子睿的手變成少一根手指,就是你們四個人的官職被削。”陳爾雅把之前楊瓊妃抓住陳子睿威脅他的事對袁方說了一遍,凌方聽了有點不敢置信。

見凌方張著嘴不說話了,陳爾雅此刻心裡也不是很舒服,畢竟陳景淵是因為他才死的,他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了:“你若無事,就先退下吧,明日皇妹遠嫁,我要去送送她,現在要休息了。”這麼快的嗎?袁方才記得,他們從邊境回來還沒幾天,聯姻的日子馬上就近了嗎?

凌方雖然有時候小孩子心性,容易感情用事,但他的心還是很聰慧的,他知道陳爾雅現在心裡難過,一來皇弟死了,二來明天他的同母皇妹就要被嫁到遙遠的蠻族,他的心裡怎麼可能還會平靜如斯?

“是,那臣先告退了,殿下好好休息。”凌方有些擔憂的看了陳爾雅一眼,緩緩走出了墨染殿。望著凌方消失在宮殿盡頭,陳爾雅心裡一時百感交集。他不喜歡別離,可是別離的場面一次又一次出現在他的眼前,陳景淵死了,他之前幹了不少壞事,但是陳爾雅在他願意幫自己澄清的那一刻,就已經原諒了他。陳柔明日遠嫁蠻族,一個又一個兄弟姐妹離他而去,可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離開,而沒有一點辦法。陳爾雅真的很擔心,擔心有一天,陳簡,陳爾瑜,司馬繎新他們四個,會不會也因為各種情況離開他?陳爾雅想到此,心裡好像是被人用刀子一下一下的颳著,冰冷而生疼。

夜幕降臨,蘇凝宮中燈火輝煌,陳治等待宮女通報過後,急急忙忙的走了進去。楊瓊妃正坐在一把太師椅上喝茶,十指尖尖塗滿了硃紅色的蔻丹,頭上的金鳳釵象徵著她在後宮中的地位,也昭示著她是帝王最寵愛的一位妃子,她看到陳治來了,以為陳爾雅已經被幹掉,忙迫不及待的起身去迎接自己的兒子。

“母妃!”陳治剛一進門,就跪在了楊瓊妃面前,眼裡是失敗後的狼狽和絕望。楊瓊妃皺了皺眉,強行壓下心中的怒氣,她看到陳治這個樣子,就知道是失敗了。

但她還是扶起了地上的陳治:“治兒,是不是那個陳爾雅把陛下騙了?”陳治搖搖頭,“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陳景淵那個廢物,後來竟然成了叛徒,朝堂之上直接指明我陷害陳爾雅,若不是我口齒伶俐,這會死的人就是我了。”陳治又是氣憤,又是著急。

“什麼?你是說,陳景淵死了?”楊瓊妃不敢置信的說。陳治點點頭:“經過他這麼一攪和,我們的計劃全完了,陳爾雅和袁方都被赦免,在我的極力辯解下,陳景淵被賜死,最後他在朝堂之上自刎了。”楊瓊妃聽罷,眼前一黑,向後踉蹌了幾步,扶住太師椅的扶手,跌坐在椅子上。

“母妃,母妃!”陳治看到楊瓊妃跌坐在椅子上,忙過去扶住她,“真沒想到,這個平時軟弱無能的陳爾雅竟然會翻盤?陳景淵的突然背叛一定是他從中搞鬼,不然這顆棋子是不會輕易背叛我們的。”陳治想了想,也覺得楊瓊妃說的有道理。

“治兒,陳景淵在這之前有沒有去過墨染殿?”楊瓊妃情緒緩和下來後,詢問陳治。陳治思索片刻,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母妃不說,治兒還沒有想到,他去了,聽墨染殿那幫嘴碎的太監說在父皇審問我們的前一天,陳景淵去了墨染殿,具體幹了什麼,太監們只是說,他好像是故意去挑釁陳爾雅的。”

楊瓊妃“啪”的一下將手拍在旁邊的桌子上:“一定是陳爾雅和他說了什麼,這蠢貨就信了,然後反過來背叛我們,該死的陳爾雅!”楊瓊妃不顧形象,歇斯底里的吼叫了一聲,面上精緻的妝容此刻有些扭曲。

豎日,朝陽籠罩在碧禧宮之上,宛如給大地披上了一層紅紗。今早的太陽不知為何比以往要紅,彷彿也是在為陳柔的遠嫁而送行,襯托她馬車後面的十里紅妝。

所有的人都懷著沉重的心情來到宮門前,陳治的心情或許與其他人不同,可他為了掩飾,不得不裝得傷心一點。

前面是一隊侍衛,他們手執長矛,護送著聯姻的公主前往蠻族之地,緊接著,是一輛華麗的馬車,馬車上鍍著一層金,上有華蓋,華蓋上垂著黃色的流蘇,四角有白色的珠翠裝飾。馬車後面是拉著嫁妝的車伕,紅色的箱子裡裝滿了金銀珠寶,脂粉釵環,可是,再豐厚的嫁妝,再華麗的馬車又如何?她終究是個聯姻公主,政治的犧牲品,她的父親把她許配給了野蠻的蠻王,從此她就要居住在黃沙漫漫的蠻夷之地,長期經受風沙的摧殘。

“柔兒,柔兒!”一個悲慼的女聲響徹在人群中,大家回頭一看,是戴著鳳凰步搖的程君怡,她不顧淚水花了妝容,頭上的步搖琳琅作響,急急忙忙的奔向馬車,好像這樣就可以留住陳柔的離去。車伕聽到程君怡的喊聲,忙停下了馬車,下去給皇后行禮。

陳柔撩起大紅色的車簾,掀起蓋頭,看到程君怡不捨的目光,一瞬間,陳柔的眼淚也潸然而下,剛剛十五歲的容顏雖說濃妝豔抹,但依舊掩飾不住她臉上的稚嫩和純真。

“母后。”陳柔強忍住眼淚,喚了程君怡一聲。她知道,這一別,不知何日再見,這一別,或許就是永別。她再也見不到疼愛她的母后,再也見不到默默寵著她的皇兄皇姐,再也見不到可愛的皇弟了,取而代之的是漫漫風沙和蠻王的烈酒以及聽不懂的蠻族語言。

程君怡上前攬住陳柔的脖子,輕輕撫摸著她綰進珍珠鳳冠的髮絲,哭的泣不成聲。“皇后娘娘,時候不早了,公主該上路了,莫要錯過了吉時。”旁邊的太監提醒道。

“柔兒!”程君怡不捨的放開了陳柔,陳柔忽然想起了什麼,命車伕停下,“等下,我有東西要贈與皇兄。”

陳爾雅走到馬車旁,陳柔在婢女的攙扶下下了馬車,伸手將一把摺扇遞給了陳爾雅,陳爾雅伸手接過,他的手指上還纏著白色的布條:“皇兄,這把扇子是柔兒自己做的,它的不同之處在於這裡有一個機關。”陳柔聲音沙啞的告訴陳爾雅,扇柄上有一個機關。

“皇兄,平日裡你遇到太多的危險,以後,我不在皇兄身邊了,也沒有什麼可以幫到皇兄的,這把扇子希望以後對皇兄有用。”陳爾雅的淚水不由得沿著眼眶滑落,他抬手擦掉了臉頰上的淚,將摺扇像珍寶一樣緊貼在胸前,好像這樣,他們兄妹的心就能永遠連在一起,即使天各一方,他也能像小時候一樣,保護她不受傷害。

“皇妹,去了那邊多保重,記得送信回來。”陳爾雅用同樣沙啞的聲音說。陳柔含淚點點頭,旁邊太監一再催促,陳柔才戀戀不捨的被陪嫁的婢女扶上了馬車,車伕輕輕抖了一下韁繩,馬兒嘶鳴一聲,向著蠻族的方向使去,周圍響起了若有似無的嗚咽聲,陳爾雅默默目送著陳柔的車隊前行,他緩緩向陳柔離開的方向擺了擺手,直至消失在道路的盡頭再也看不見。

蠻族之爭就此結束,兩國重新恢復了和平,開始友好相處,戰火平息,陳簡等人返回碧禧宮。陳柔嫁去蠻族的當晚,陳煊心裡感慨萬分。今早陳柔出嫁的隊伍臨行時,陳煊就站在城樓上默默俯視,他看著自己的小女兒遠嫁蠻族,從此與自己再無相見之日,不知為何,心如刀絞,他最寵的女人是楊瓊妃,而陳柔是程君怡的女兒,她遠嫁他為何會如此痛心?

陳煊在這一瞬間明白了,不管是程君怡的孩子還是楊瓊妃的孩子,都是他的親生骨肉,不能因為他們的母親不同,他這個做父親的就因為喜歡誰的母親而寵愛誰,這樣未免對那個母親不受寵的孩子太過不公平,更何況,程君怡的孩子都是他的嫡子嫡女,怎能長期遭受被父親冷落的待遇?

陳煊想到了自己對陳爾雅的態度,刻薄冷漠,一點也不像一個父親,反而是像對待一個犯了錯的犯人一樣,而陳爾雅卻沒有絲毫怨言,而昨日,他差點就讓自己的兒子揹負著造反的罪名走上斷頭臺,之前他是不是有很多事冤枉了他?陳煊越想心裡的愧意就越大,陳爾雅也是他的兒子,他的心也是肉長的,難道他就不會感到委屈了嗎?

“李公公,現在是什麼時候了?”陳煊嘆了口氣,把執事太監喊來問道,“回陛下,已是戌時。”陳煊聽了擺了擺手,表示知道了,這個時間不算太晚,陳爾雅應該還沒有就寢,不如就去看看他吧,陳煊在心裡想著,那個在大火中臨危不亂的少年再次浮現在他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