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如樂陶陶所言,遇到對眼的救命恩人,姑娘會說:“小女子無以為報,唯有以身相許。”

而遇到對不上眼的救命恩人,就如同徐娘子碰見了郭永年,會說:“大恩大德唯有來世再替恩公做牛做馬。”

當時的徐娘子青春少艾如花似玉,雖出身低,但已被伯爵府相中,將成為十三姨娘,哪裡看得上郭永年這樣在刀口上討生活的匪類。

對此,郭永年心知肚明,心有不甘。

他覺著凡事對他似乎都不公平,他丟擲最後的籌碼——救命之恩,逼她就範,留她。

這與那個要當眾強行輕薄徐娘子的人有何區別?

女子身無長物,不能反抗,唯有委身,待女兒出生,她便執意要走,說欠的都還清了。

話已至此,強留無用,從此天各一方,至於是否人鬼殊途,無人知曉。

兵荒馬亂,萬事可能。

“有一美人兮,見之難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一曲《鳳求凰》唱罷,便不再想。

徐娘子不知道的是郭永年後頭草草娶了董氏了事。

董氏即當時撥給徐娘子在山寨生活時用的農家女,雖姿色才情遜色,但勝在質樸善良、勤快能幹,將徐娘子走後的父女倆打點得妥妥當當。

之後她三年抱倆,連生兩兒,總算寬慰了郭永年那顆久久鬱郁的心。

直到徐娘子的囡囡成年,與徐娘子愈發神似,才又勾起郭永年的傷心過往。

往事如煙,故人久遠,這世上沒有什麼是永垂不朽的。

曾以為刻骨銘心的,依舊會隨著歲月流逝而變得模糊,乃至扭曲、變色。

以為忘卻了的,偏偏在另一人身上呈現出來!

囡囡的神情、相貌、動作,甚至所熱愛的,歌與舞,唱與跳,天賦異稟,無師自通,與徐娘子一模一樣!

天賜的,刻在骨子裡的,血脈的力量,無法剔除。

怎能不在晃神間驚詫,轉而回避呢?

儘管通些文辭筆墨,始終久居俗世中,粗獷的郭永年懂不得寄情別處,重又鬱鬱寡歡。

前輩恩怨,後輩還債,可囡囡是幸運的,有位溫柔的視她如己出的後孃。

在囡囡這兒,母愛從不缺席,滿滿當當,甚至氾濫,把她嬌慣。

囡囡說:“生娘不如養娘親,便是這般。”

而徐娘子也不知道,囡囡也曾想打探自個兒的生母是誰,她在哪兒。

常言道:兒像母,女像父。囡囡綜合兩者優處,生得眉清目秀。

這是後孃董氏告訴囡囡的。

而同父異母的手足,以及寨子中郭永年的舊部,全大小姐大小姐地叫,囡囡集萬千寵愛於一身,不缺愛,對生身母親徐娘子只是好奇罷了。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若如此般,在寨子裡,在火旁,囡囡和後孃可以天天悄悄說著體己話該多好。

貓兒狗兒倦懶,弟弟們哭鬧,炭火燒得噼裡啪啦,再來個烤地瓜,歲月當真靜好。

可惜突如其來的一場大水將山寨摧毀,叔伯兄弟們、鄰里好友們死的死傷的傷,田地還全數泡了水。

朝不保夕,命若懸絲,囡囡一家只得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