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位將領退出帳外,張屹山垂著頭,蒲扇大的手捂住大半張臉,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牙疼。他自覺很丟人,該找個沒人地方哭,可是又怕...怕自己派不上用場。

誰不痛心呢?

四年國殤,數萬將士英魂,如今青州戰場上留下的兄弟,身體還溫熱著......展霖為這場戰役耗盡心血,轉身卻被自己人捅了一刀。

滎陽城北路連往北蠻主力大軍,東西有山巒,外有護城河,易守難攻。就算能攻也不敢攻,滎陽四萬百姓......

滎陽,如同一局死棋。

展霖站在沙盤前,目光遊離在那縮小的城池山脈之間,有辦法的,一定有辦法!

......

終於北蠻人不再來點人數。

夜幕再次降臨,日落時昏黃暗沉,兩個北蠻人肆無忌憚聊著哪個女人香軟,罵著南祁個個都是窩囊廢,聊起敵軍輕鬆如玩笑

“幸好展霖將滎陽虎狼衛調走,否則要拿下這兒著實得要費一番功夫!”

“可不是!那靖北軍什麼玩意?不堪一擊!想撿軍功升官發財倒是積極!”

......

殺人誅心不過如此

周遭呼吸聲開始變得沉重,腐朽冰涼的身體裡自此埋下一顆名為‘仇恨’的種子。

拾得卻想:有活路了

北蠻士兵開始挑挑揀揀,女人和少年被枷鎖串聯,作為奴隸運往北境。

壯年和中年人一律殘殺,只剩下少不更事的孩子和暮暮垂已的老人。

四萬人僅剩三成,活著的幾乎沒有一戶完整。

所以,當靖北軍入城時,只在人們目光裡看到了恨意。

一個小孩扔出塊石頭,如落入湖面激起層層漣漪。

接踵而來第二塊,第三塊...除了石子還有菜葉、雞蛋、垃圾......人們撿起手邊任何東西砸向身著鐵甲的軍士,他們把在北蠻人面前積攢的怨怒仇恨全部用在當下。

造不成任何外傷,但卻傷人肺腑。

靖北軍退出滎陽。

虎狼衛重回故里。

滎陽王站在城樓,用最誠懇的語氣說對不起鄉親們。

收穫了剩餘戰後遺民無比尊崇和信任。

“他們知道什麼?他們知道是誰將北蠻子放進來的嗎?他們知道是誰費勁心力救他們出來的嗎?無知至極!滎陽現在活著的這些人,都是靖北軍兄弟們用命換來的!荒謬!無知!”

蔣鎰怒極一拳擊斷棵碗口粗的樹,後背的傷口又崩開了,血沁出染紅整個背襟。

他叫嚷去要說理,張屹山問找誰呢?滎陽百姓嗎?還是那高坐金鑾寶殿的聖上?有證據嗎?消停會吧!別讓大哥再費心了。

展霖為了戰事已經幾天幾夜沒閤眼,生怕晚一步百姓會遭殃。他成功吸引了北蠻人所有精力,一刻不停,各種陣法兵法齊上陣,明攻暗襲,各軍各部配合完美,車輪戰術打得北蠻疲心竭慮潰不成軍。突襲兗州,生擒北遼王子和守將,以人換人。冷靜,果敢,一盤死局破開棋路,扭轉形式,反敗為勝。

他一刻未敢停歇,未敢鬆懈,耗盡心血。

從頭到尾他不曾看背後的傷口一眼。

而與此同時這些無知的人們愛戴的滎陽王在做什麼?滎陽王連夜奏疏朝廷,將這罪責推到展霖身上。甚至構陷展霖擁兵自重......其心,何等之毒?

這世間,人心,究竟是怎麼了?

......

兗州,得到軍令撤退的嚴青幾次欲將短劍刺入那砰砰直跳的心口,但最終還是忍住了!

耶律宏盛似笑非笑說:“總有一日我會讓你付出代價!”

收劍入鞘,細長的眼眸中唯有不屑:“我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