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快住手!”

“師弟,師弟,快醒醒!無憐,醒醒!”

禪房裡,無憐睜開眼,瞬間從夢中驚醒。他坐起身,整個人像是剛從水裡撈上來一樣,額間的冷汗不斷留下來。

夢裡,僧者和百姓滿臉扭曲,如同入了魔一般將女魔活活打死的場景彷彿還在他眼前,眼見眾人再造殺孽,憐眾生受苦卻無法出手阻止的無力感讓他心如刀割。

還好只是個夢。

無憐艱難喘息著,抬眸看向無塵,見他滿臉關切,勾了勾唇角道:“無事,不過是做了一個夢罷了,讓師兄擔心了。”

無塵見他醒來,微微鬆了一口氣,說道:“自大殿被毀後,你便時常陷入夢魘,是否因憂心大殿修繕之事,太過操勞了?”

無憐垂眸,搖了搖頭。

“那可是有什麼其他心事?”

“我做了一個夢……”無憐沉默了片刻,開口道:“夢中,有魔,有人,有僧者。人者,身在人間,心墮無間,造無盡罪業;僧者,一念之差,由淨土墮入無間,破戒造殺,入貪嗔痴;魔者……”

無憐頓了頓,似有不忍,“被僧者人者所殺,以己身為咒,誓要血洗人世,屠盡僧者。”

“嘶……”無塵倒抽了一口冷氣

“阿彌陀佛。”他念了一聲佛號,沉吟了一會兒問道:“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你或許是因大殿被炸燬,聯想到禪與寺傳說一事而憂慮才有此夢。”

“我不知。”無憐垂眸,視線落在左手的指環上,眼前浮現一張充滿戾氣的小臉,頓了頓啟唇道:“夢中,我並未看清他們的面容,更不知道他們的名字。可我以為,這是指引,更是緣分。”

“所以,你想入世去找斷香?”無塵明白他的意思,皺了皺眉,“雖然這三百年來,俗世中一直有傳說禪與寺鎮壓著魔神斷香,但是卻沒有一丁點證據能證實這傳說的真實性……再說,若禪與寺真鎮壓了魔神,師父定會告知你我,但你我皆不曾聽師父提起過。”

“而且,這段時間在修繕大殿的時候,有弟子在廢墟中裡發現了硫磺,木炭,火硝等物。眾所周知,此三種按照一定的比例就可形成殺傷力極強的黑火/藥。斷香身為魔神,法力必是深不可測,她掙脫禁制後大可以以法力摧毀大殿,何須採用如此……呃,世俗的方法呢?”

簡直十分的接地氣了!這種蠻橫硬剛的手法就跟普通人沒啥兩樣,哪裡有魔神的威嚴和神秘呢!

因此,他開始傾向於大殿被毀是普通人惡意為之,而不是斷香。

他打心眼裡不贊同無憐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傳說而入世。

無憐靜靜地坐在床上,身姿挺拔,眉目低垂間,指環上雕刻著的小小的“香”字清晰無比,似有所感道:“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

“緣起,緣生。”他臉色平靜無波,眉宇間一片平靜,“不管是真或是假,既然有夢境指引,又讓我遇見了她,那我便不能坐視不理。

若傳說是假,世間並無魔神斷香作亂,眾生平安喜樂,自然是最好的。若傳說是真,魔神斷香早已逃脫禁制,那我更應該即刻前往阻止她犯錯。”

“你要渡她?相傳斷香是個無惡不作,殘酷嗜血的魔,你如何能渡?”

“她與佛有緣,如何不渡?”無憐反問。

“有緣?依我看來,是恨更多。”

若傳說是真,假設大殿是被斷香所毀,根據佛像的毀壞程度來看,斷香這恨不得扒了佛拖的皮,抽佛陀的筋,生啖佛陀的肉啊。

無憐是怎麼看出她有佛緣的?

“這恨,便是緣的開始。因為對佛的恨,讓她炸燬大殿留作挑釁,這是與佛的羈絆,也就是緣。在掙脫佛陀鎮壓的第一時間不是直接離去,斬斷與佛的聯絡,這就是緣。留下信物,讓我渡她,這就是緣。”

“你的意思是,你手上的指環是斷香的?”無塵倒吸了一口涼氣,視線落在他的左手上,難怪看著黑漆漆的,怪嚇人的哩。

“是斷香的不錯。而且……留下信物的斷香與傳說中的斷香,大概是同一個人。”不知為何,他就是有這樣的直覺。

“可是,若她不願回頭呢?”身為魔神,有那麼容易渡化嗎?況且,當年佛陀都沒有將她渡化。無憐能行嗎?

無塵搖了搖頭,面上的不贊同之意太過明顯。

無憐抬眸看向他,眼眸澄淨道:“世間萬物,本性存善,她也不例外。就算不能渡化,我也希望她從今以後,不再心懷仇恨,如此,我亦滿足。”

無塵見他面色堅定,知道再說什麼都改變不了無憐的決定,索性也不多說,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既然你已決定,那便去吧。若有需要幫忙的地方,記得告訴我一聲。”

“多謝師兄。寺中的一切勞煩師兄照看了。”

無塵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客氣,搖頭嘆息著離開。既然勸不動師弟,只能回去多念幾遍經文,祈禱師弟下山後一切安好了。

幽靜的禪房,唯留下無憐一人,手持著念珠,低眉垂目,極長的眉睫顯出柔和的輪廓,像極了大殿上那尊供奉著的面容慈悲的新佛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