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怕嗎?”她沉默了一會兒,再次問道。

“為何要怕?能救人,貧僧心中只有歡喜。”還是一樣的答案,一樣澄澈的眼神,不見絲毫的猶豫。

意料之外的答案,讓她整個心情突然惡劣起來。

裝!接著裝!看來他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了!

既然如此,她就如了他的願!

她動作粗魯地撥開村民,徑自走到無憐身邊,衝著村民惡聲惡氣道:“去,拿碗來,要最大的!”

有村民應了一聲,急急忙忙地跑出去,依言拿了個大海碗,順帶體貼地附上一把小刀。貼心到斷香忍不住衝他翻了個大白眼。

村民:“……”他不明所以地撓了撓頭,退至一旁繼續看熱鬧。

“世無生施主,可以開始了。”無憐坐在床邊,將右手遞給世無生。

世無生拿著小刀細心消了毒,正欲動手,一旁卻突然伸出一隻白皙年幼的小手,扣住了無憐的手腕,制止了世無生的舉動。

無憐愕然,抬頭望向阻攔者,面露不解:“施主?”

斷香緊抿著唇,墨眸深如幽潭。

“你可想好了?玉鄉這些人……他們是死是活本就與你無關……”

“阿彌陀佛。雖無干系,但貧僧卻不能裝作視而不見。”無憐掙開斷香的手,聲音清淺:“世無生施主,動手吧。”

“你!”斷香抿唇退到一旁,墨眸幽深,面上更是染上層層冰霜,看上去既陰鶩又暴戾。

她氣禿驢不識好歹,又氣自己多管閒事。既然這禿驢這麼想死,那她就成全他!

只是,為何那滴滴落下的鮮血如此刺眼呢?

彷彿不是落在碗裡,而是一絲一絲落在她身上,在她體內流竄,流入心扉,扎入心頭,令她整個人不由自主地哆嗦起來。

這是什麼感覺?又是禿驢的願力法術嗎?

她揪緊了胸前的衣服,聲聲自問,卻是不得解答。

而同樣心有疑問的人不止是她一人,世無生亦是滿心迷茫。

在看多了人性惡面,習慣了人性自私後,堅信人性本惡的他原以為無憐也會同所有人一樣,推脫,拒絕,逃離。然後,他再以鐵頭的死刺激村民,從中引導村民抓捕無憐,或以大義,或以世俗手段,迫使無憐不得反抗乖乖就範,之後順理成章借村民之手解決無憐,保證一切萬無一失。最後,一場大戲完美落幕。

畢竟,這劇本他經歷過,熟悉得很,玉鄉這些人也很熟悉,演繹起來輕車駕熟,不是嗎?

只是,他沒想到的是,無憐不躲不避,反而欣然接受。

這……完全在他意料之外。

世無生微微收緊了五指,眼見海碗將滿,他迫不及待脫口而出道:“好了,夠了。”這一舉動完全跳脫於他的意識之外,待他回過神時,他已經拿著止血藥粉為無憐包紮好傷口了。

無憐放下袖子,站起身子衝著他微微頷首,還未來得及開口說話,就被等待得心焦的鐵頭媳婦,以及急於知曉鐵牛身上是否真是詛咒,喝了血是否真的就會好起來的村民們一把擠開。

他悶哼了一聲,身形頓時有些不穩,連連踉蹌後退,幸好斷香眼疾手快,一把伸手扶住他,這才讓他勉強穩住身子。

“怎樣,感覺是不是特別好?”她仰頭看他,故意挖苦他。

無憐面色慘白,明顯能看出是在強忍著不適,卻還是衝著她微勾了一下唇角,聲音溫潤道:“貧僧無事,多謝施主出手。”

聽到他的道謝,斷香“呵”了一聲,視線在他蒼白的臉上頓了頓,然後別過頭,烏眸冷淡的看著那些圍在床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世無生喂藥的玉鄉村民,冷笑道:“你捨命獻血救人,卻無一人感謝你。如此不知感恩的人,真的值得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