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不試的話,鐵頭就真的一點希望都沒有了。

要是鐵頭不在了,那他們孤兒寡母要怎麼辦?

不行,鐵頭不能有事,絕對不能有事!

她看了眼床上仿若沒了生息的鐵頭,又瞄了眼一旁的無憐,咬了咬牙,終是下定決心——

人都是自私的。鐵頭是她的丈夫,孩子的父親,他不可以有事。

至於無憐,不過是一外人,是死是活與她何干。而且,他是出家人,出家人慈悲為懷,本就應該憐愛眾生才對,鐵頭都這麼慘了,他怎麼能袖手旁觀呢!再說了,他只不過多放些血,不一定會死,何況還有世小大夫在呢。

“世小大夫,我決定試試。”鐵頭媳婦站了出來,眼神熱切地看著世無生,如陷入絕境中的人都想要抓住身邊一切可以依附的東西,哪怕是一根稻草,一個虛假的幻境。

結果,不出世無生所料。

他勾起了唇角,看向無憐詢問道:“大師呢,可否願意獻血救人?”

斷香下意識看向無憐,他低眉斂目,對世無生方才和村民交談的話不知道是假裝聽不見還是充耳不聞,平靜的容顏始終如一,連呼吸都不曾亂過,彷彿一切都與他無關,他不過是個局外人。

斷香忍不住勾起了唇角,為自己一開始的想法感到好笑,若是真的能代替鐵頭受苦,想必這禿驢跑得比誰都快吧。

嗐,虧她剛剛還有點擔心他呢,她怎麼就忘了,佛門中人什麼慈悲什麼憐憫都是嘴上說說而已啦。真遇到這種情況,馬上就裝傻充楞了!

不信瞅瞅,村民們見他不表態都在竊竊私語呢——

“其實,只不過放點血而已,這不是什麼大事。”

“就算救不了鐵頭,試試是不是詛咒也好啊,至少能給我們以後指條明路,也算是造福玉鄉了。”

“對啊,不是說出家人慈悲為懷,讓他出點血又算得了什麼……”

“咳,他可真是膽小怕死,還不如我呢,若是我的血可以救鐵頭的話,就算放幹了也沒關係。”

“我也一樣,可惜世小大夫說了,只有佛門的人的血才有用。”

“嘖嘖嘖,說到底還是自私呢。”

“可不是。”

“……”

“……”

漸漸的,交談變成了一場聲討。彷彿無憐不獻出鮮血就是件罪大惡極,不可饒恕的事情。

斷香全然不予理會,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無憐身上,想看他會不會因為此時此刻令人尷尬的情況而臉紅,或者是露出一絲絲羞愧的窘態,若有,那真是太有趣了!

她正迫不及待地等著看他失態呢。

豈料,無憐完全沒有變臉,面對眾人的指責和逼問,他只是緩緩掀開眼皮,覆在纖長睫下的眼瞳是淺淺的褐色,像琉璃般清澄,與她烏黑如墨的眼眸色澤迥異。他抬眸看向世無生,緩聲問道:“貧僧的血真能救鐵頭施主嗎?”

世無生一怔,回道:“若真是詛咒的話,在下有五成把握,最不濟也可暫時抑制住詛咒。”

“既是如此,那貧僧願意獻血。”清雅的嗓音,帶著慈悲與憐憫,緩緩流入眾人的耳中。

斷香錯愕地看著他,忍不住出言:“你確定?那可是一大海碗啊。滿滿的一碗血,你個肉體凡胎不要命了嗎?”

她比劃著海碗的尺寸,心想:他只是嘴上說說,博個好名聲而已。事關自身性命,她才不信這禿驢真能這般無畏無懼。

因此,在重複了一遍獻血的嚴重後果後,她更加認真地看著他,一刻不眨眼,不想錯過他任何變臉的蛛絲馬跡。

可是,他仍是堅定道:“貧僧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