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青衣少年郎 第二十九章 子不善與琴兮(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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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喊做童兒的小男孩失望地哦了一聲,也不鬧,趴在小攤上安靜地看著李安生吃餛飩,婦人微微動容,“童兒。”
小男孩趕忙擦了擦嘴角的口水,衝婦人做了個鬼臉,道,“孃親,童兒聽話,童兒不吃。”
婦人有些心酸,但摸了摸布袋中僅有的幾個銅板,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不知為何,混沌攤老闆也跟著揉了揉眼,衝著男孩招了招手,道,“來,叔叔給你盛碗雲吞吃。”
小男孩有些動搖,再次抹掉長長的口水,袖袍已經溼了一大片,婦人瞧了一眼餛飩攤老闆,神色複雜,斟酌好久,終於還是開口道,“劉童。”
小男孩回過了頭,“孃親?”
婦人避開餛飩攤老闆投來的目光,輕咬朱唇,“跟孃親去買鹽巴。”
叫劉童的小男孩失望至極,低著頭離開了攤子,“哦。”
守了這張餛飩攤整整六年的男人多次欲言又止,最後似乎下定了很大決心,攥緊雙拳,衝婦人喊道,“念兒,我有話要說。”
婦人身軀震動了一下,沒有停下來,已經走出餛飩攤的年輕老闆彷彿早就料到是這般畫面,大聲道,“我要離開夢州了。”
婦人抓著兒子的手一緊,小男孩吃痛道,“孃親,疼。”
婦人幡然醒悟,慌忙鬆開了手,卻也沒有再往前走。
小男孩很懂事地沒有再說話。
餛飩攤老闆摘下遮塵帽,一頭黑髮瀑布般散落開來,失聲笑道,“等了你六年,彈指間童兒都已經這麼大了,一切就好像夢一樣,我要走了。”
婦人六年前很美,沉魚落雁,傾國傾城。
哪裡會是這副模樣。
“唐念兒,你是我班若這輩子第一個愛的女人,第一個愛了這麼久的女人,也是最後一個。”
年輕男子把沾滿面粉油汙的蔽膝也解了下來,繼續道,“你和他不過是一個錯誤,況且他已經走了六年了,六年前你要嫁的人本來就是我,你怎麼就想不通呢,我很喜歡童兒,所以想再問你最後一遍。”
年輕男子走到婦人跟前,直直盯著婦人看了大半天,似是要把世間所有風景都一併攬入眼中,一字一句道,“唐念兒,你跟不跟我走?”
面容憔悴不堪的婦人突然緊張了起來,不敢直視那個已經陪伴了自己將近十五年的年輕男子,自己也不過才桃李年華啊,怎就落得這般模樣?
小男孩很懂事,懂事到無以復加,到現在,都沒有說一句話,就那麼靜靜地望著吃完餛飩的李安生,不知是想問問不遠處的青衣少年“雲吞好吃嗎?”,還是想問問李安生你身邊又沒有爹孃跟著,要掙多少個銅板才能吃得起肉餡的大雲吞啊。
婦人突然開口道,“若哥哥,幫我給我爹孃報個平安好嗎?”
脫下蔽膝和麻袖的男子衣著光鮮,錦衣華服,實在難以想象,這般一個風度翩翩的公子哥,守了巴掌這麼大個餛飩攤六年。
男子深深看了一眼婦人,轉身大步離開,醉意高昂,“子不善與琴兮,唯蕭瑟獨鳴,許歸期與班若兮,顛沛又迷離。”
婦人眼眶中突然掉下了什麼東西,在歷經日曬風吹、早無最初嬌嫩的臉頰上悄無聲息滑過,留下兩道溼痕。
李安生這頓飯吃得有點不明所以然,喃喃道,“鍋裡還有這麼多餛飩,都不要了嗎,有錢就是好啊。”
少年郎丟下幾枚銅板,起身離去,臨走前還戀戀不捨地望了眼冒著熱氣的餛飩。
寒石城內有四條主道,八條幹道,城東有座孤鴻寺,香火寥寥,沙彌也無幾,城西是城隍廟,據傳極其靈驗,因此前來許願之人絡繹不絕,城北則是最繁華的地段,有著寒石三百家商鋪集市,城隍廟對面有座奇怪的道觀,拋去這座道觀的位置本身就已經有衝風水不說,而且白天不開門,深夜方接客。
揚墨畫院在寒石城東北角,和孤鴻寺相鄰。
李安生打算明天同張記寬一起去道觀和城隍廟四處走走,說不定還能有什麼收穫,至於那座擱在以往名氣最大的孤鴻寺,李安生的興趣還不大,逛過這些地方後,少年就動身前往燕城。
李安生忽然想起來,老苦頭還給了自己一封信,說是把師兄送到地方後就可以開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