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龍丞相、御史大夫劉察、司徒文雄等重臣聞知車安欲要奏請天子行封禪之事,甚感意外。車安等不向丞相徵求意見,就貿然啟奏天子,此事看來不太簡單,車安地位尊崇,又是皇后生父,當下潛龍丞相等也不便發言,便聽車安繼續有何說。

車安又奏道:“陛下封禪,正是宣示大漢威德,先帝本可封禪,但一時未能成,先帝便撒手西去。今陛下封禪,乃是為完成先帝夙願也。臣聞知,去歲至今年,屢次天降祥瑞,黃龍出現,禾生雙穗。陛下可問太史令,今上天垂象,正是要令陛下封禪泰山!”

太史令華綱隨即應身而出,拜伏丹陛之下奏道:“稟告陛下,臣掌管欽天監,今見帝星明朗,熠熠生輝,又見眾星拱月,乃四夷來朝之象,今天象垂定,陛下當行封禪之事,臣不敢不奏。”

天子聽罷,沉吟數番,才又對群臣道:“封禪之事,還得請丞相等主意。卿等可曾與丞相相商量此事否?”

車安等卻是並沒有同丞相等商量,今番見天子如此相問,不禁也無可答言。良久,車安才奏道:“丞相亦通天象,輔佐陛下,日裡萬機,臣等未敢叨擾,想必丞相也贊同陛下封禪。”

潛龍聞言,見車安將自己也拉扯進來,心中正怪車安行事草率,但一時也不好發言。

天子便問丞相道:“國丈等勸朕封禪,相兄以為如何呢?”

潛龍丞相是不贊同封禪的,但此時若上言說不宜封禪,當拂了車安等宗室的面子,與皇帝臉上也不好看,但是又不能說可以封禪。思索良久,才委婉奏道:“稟告陛下,臣曾聞椒舉對楚王說六王二君之事:夏啟有鈞臺之享,商湯有景亳之命,周武有孟津之誓,成王有岐陽之搜,康王有酆宮之朝,穆王有塗山之會,齊桓有召陵之師,晉文有踐土之盟。此六王二君者,君其何用?楚王回答:用齊桓公。臣又聞齊桓公九合諸侯,一匡天下,欲要封禪泰山,管仲卻奏道:古者封泰山、禪梁父者七十二家,而夷吾所記者十有二焉。皆受命然後得封禪。古之封禪,鄗上之黍,北里之禾,所以為盛;江淮之間,一茅三脊,所以為藉也;東海致比目之魚;西海致比翼之鳥;然後物有不召而自至者十有五焉。今鳳皇、麒麟不來,嘉穀不生,而蓬蒿、藜莠茂、鴟梟數至而欲封禪,毋乃不可乎?

臣以為,先帝重整江山,再造大漢,受命於天,行封禪之典,當無不可。然先帝終身並不言封禪之事,是以為恐怕行此大典,勢必騷動天下,有好大喜功之嫌。先帝功業如此,且都不曾言封禪,今陛下即位,正是中興大漢之主,然文景之偉業尚未至半,陛下若此時行封禪之事,恐怕有害於中興大漢事業。所以臣以為封禪之事,陛下當謹慎從之。”

天子聞言,便對車安道:“丞相之言甚在理。今天下雖安,然朕功德尚不足以封禪,願卿等且勿要再進言。”

車安聞言,便對潛龍丞相道:“丞相輔佐陛下,忠心耿耿,今為何不願讓陛下封禪呢?”

潛龍道:“陛下乃仁慈賢明之君,為天下計,不欲行此等華麗鋪張之事,且歷來封禪,必大興車馬,御林軍數萬相護送,必將耗費民力,導致山東百姓騷動不寧。陛下為愛民著想,不願行此勞民傷財之事。臣知陛下心意,而國丈為何就不體諒陛下心意呢?”

車安聞言,滿面羞慚,只好向潛龍丞相賠罪稱謝。然後上奏天子道:“既然丞相以為此時不可,臣等就罷此議。但老臣有一請求,若陛下完成興漢大業之後,便可封禪泰山,以完成老臣等臣民心中之望。”

御史大夫劉察便出奏道:“國丈為大漢忠心不二,自然是一片好意,但封禪之事,非同尋常。並非人主所能答應就可施行的,國丈不宜以此相問陛下。臣以為,天子封禪,當受命於天,天之所賜,才能領受。今大漢尚未中興,四夷並未完全歸服,漢之威德,還當修之。此時議論封禪之事,不合適宜也。”

車安等聞言,才自覺操之過急,於是又向天子謝罪,天子道:“卿等之意,朕已經心領之。但凡利國利民之事,朕定會從之。但這封禪之事,非朕所能行之也。願卿等勿要再提。”

退朝之後,車安心中細細尋思,才果然覺得自己內心過急,才為宗室諸王之言所惑,不禁自責道:“陛下如此有自知之明,丞相英名揚於海內,尚且謹慎穩健。而吾作為臣子,卻自仗國丈之親,自作主張,貿然進言,有自矜浮誇之意,真是令人感到羞恥。”

於是夜裡來拜訪丞相,為此事致歉請罪,說不跟丞相等重臣相商量,就貿然啟奏皇帝封禪,實在是自己老糊塗了。還請丞相多多包涵。

潛龍丞相卻一笑了之,對車安道:“當年在揚州建鄴,吾初見使君之時,便覺使君乃大漢忠貞良臣,今為愛君之故,而操之過急,又有何不可諒解的呢?現十餘年過去,使君年近花甲,吾也兩鬢微霜。歲月如斯,大漢中興之偉業,還需時日。所謂任重道遠,君子不可以不弘毅。吾輩只能是兢兢業業,輔佐陛下,豈能勸導天子行不願行之事呢?不過吾以為,待大漢中興強盛以後,四夷皆誠心歸服之時,那時候再請陛下行封禪之事,陛下當必無推脫了。”

車安聞言,心中肅然起敬,於是更加敬重潛龍丞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