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早上9點,陷入深度睡眠還沒幾個小時,我就被床頭不停震動的手機吵醒了。我看了一眼一旁半張臉都埋進枕頭的李冉,硬生生憋住了一句國罵,咬著後槽牙躡手躡腳地起床看手機。

手機上有幾個未接來電,全是我哥打過來的,從7點開始,每半個小時打一次。我皺了皺眉,打算一會兒給他回個電話問問什麼事。一抬頭,李冉正趴在枕頭上,不知道什麼時候悄無聲息地睜開了眼。

可能是我盯著螢幕的目光譴責意味太過強烈,他忽然笑了起來,肩膀一聳一聳的,笑聲從胸腔裡傳來。

他幹脆把被子一掀,從床上坐起來,一邊笑一邊跟我講話,嗓子裡帶著醒來時特有的沙啞。

他說我看著要吃人。

我在這頭忿忿不平,他在那頭笑的挺歡。我忍無可忍,把他哄起了床,看著他亂糟糟的雞窩頭,反手把他關進衛生間,讓他洗漱完趕緊去做早餐。

等兩個人都窸窣完,坐到桌前吃早飯,已經將近12點。我在看手機,整整11個未接來電,我幹脆不跟陶陽回,等著他12點再打過來。

鈴聲再度響起,我吃完了最後一口煎雞蛋。

我上話接聽,“什麼事這麼急?”

電話那頭沉默一瞬,反問到,“急你還不接電話?”

我一噎,還能懟我,看來不是大事。

我哥也沒多關心我的生活,直截了當的進入主題,“林婉生病了,癌症晚期,沒多長時間了,來看一下吧。”

我咬住舌頭,才堪堪嚥下那句“不去”。

我猶豫了下,“你去嗎?”

他頓了頓,“你回國了?”

“下午六點。”他飛快地報了個時間,毫不猶豫地結束通話電話。

我放下手機,轉頭便看見李冉盯著我。

“你想你哥哥嗎?”他左手拖著臉,右手在桌底下有一搭沒一搭地撓著貓。

“沒有,”我頭疼地掐了掐眉心,“只是覺得……”

他眼底有一池幽深的潭水悄悄晃起,蕩出細碎的眸光。他接過我的話頭,輕聲道,“只是覺得……有所虧欠。”

我不置可否。

若不是心有虧欠,我也不會逃似的去到聖彼得堡。

我以為我可以待在聖彼得堡永遠不回來,我可以永遠不去面對虧欠的人,不用承認我做錯的事。我可以若無其事的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我以為陽臺上那片花海的馨香足夠濃烈,可以麻痺一切。

可自從陶陽主動打來了那個電話,我便無法再自欺欺人。

所以我回來,回來看看那些回憶裡一再模糊的人。

我盯著李冉的眼睛,無聲問道——你不也一樣嗎?

哪怕怎麼說著與你無關,不還是想去看看那個拋棄你的家,是否安好嗎?

李冉笑了起來,抓住我的手,安慰似的拍了拍。

“該來的總會來,該遇到的總會遇到,”他輕聲說,“躲不過,逃不了,放不下。”

窗外風起,銀杏葉被吹落一地,下著金黃色的雨。太陽熾烈灼熱,蒸汽從靈魂深處一點一點逸出。

我勾起嘴角,問:“你知不知道帶冉的詩句?”

他想了想,“知道一首。”

他的聲音很低很輕,落入秋風中,於落葉間迴旋。

“歲華冉冉方除……”

我在心底應道:“我思纏綿未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