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經是他的“人”,也曾經是他最信任的那條“狗”。這些隱秘的過往,既是她的負擔,也是她的武器。

廖致遠知道這些,他沒有對任何人說。

福利院、和安堂、宋祈——這些東西如果一旦被翻出來,阮雲琛得到的不是正義,而是更深的懷疑與排斥。

廖致遠自認為不是個徹底冷血的人,他有自己的底線,有些事情該做,有些事情不該做。

他當年救她,不只是因為她是個孩子,而是因為絕對不該背負全部的罪責——哪怕她並非完全無辜。

當年如果如實上報,事情或許會有另一種走向。

但那樣的“正義”是無解的。

一切的矛頭都會指向她:那個從泥濘裡掙紮出來的小姑娘,成為了他人口中輕而易舉的靶子。她可能不會受到法律的制裁,但一定會被輿論淹沒,被社會眼光折磨得體無完膚。

他見過太多這樣的案例——汙點無關大小,也無關對錯,一旦被揭露,人就成了怪物,成了別人餐桌上的談資。

阮雲琛已經走出了那片陰影,他不想再把她拉回去。

可現在,她站在這裡,像是一個回到了原點的旅人,明知道前方是深淵,卻執意要向那裡走去。

“我以為你比誰都清楚,宋祈是什麼樣的人。”他靠在椅背上,語氣裡帶著幾分難以言明的複雜,“你不是不知道他的手段。”

“正因為知道,我才要去。”她的目光沒有躲避,直視著他。

阮雲琛的語氣平靜,沒有請求,也沒有一絲猶豫。像是在陳述一個早已決定好的事實。

廖致遠忽然想起幾年前的那個晚上,他問過阮雲琛,問她:“你不想親手抓他嗎?”

阮雲琛那時的眼神平靜到近乎冷漠,卻比憤怒更讓人難以承受。

她沒有回答,只是重新低下頭,繼續寫著試卷。筆尖用力得過了頭,紙張在一瞬間撕裂開一小塊,墨水浸透了邊緣,留下深色的印記。

廖致遠那時就明白了——她想,她比誰都想。

可阮雲琛從未承認過,也從未請求過任何人幫她完成這件事。

眼前的她依然如此。平靜得像是可以熄滅一切的火種,但廖致遠知道,那份火光從未真正熄滅過。

“如果我不去,就不會有未來了。”她說。

廖致遠沉默了許久。

房間裡只剩下桌面上檔案的微弱翻動聲,他手裡的筆擱在紙面上,稍稍挪了一下,最終還是放了下來。

“很危險。”他的聲音很輕,卻擲地有聲。

這是句事實,也是一種告誡。

阮雲琛沒有避開他的目光,平靜地回道:“我知道。”

她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沉著,卻讓廖致遠的胸口壓著一塊無形的石頭。

他看著她,試圖從她的表情中找到一絲動搖,可她的眼神太平靜了,平靜得讓他不安。

廖致遠嘆了一口氣。

他把筆隨手擱在桌子一邊,往後靠了靠,目光落在她的臉上:“你比誰都清楚,宋祈不是好對付的。他……他會盯著你的每一個細節。”

“我明白。”阮雲琛的回答幾乎沒有停頓。

這份冷靜讓廖致遠忍不住皺了皺眉。

他忽然想起了過去那些年——阮雲琛從來不是一個會輕易示弱的人。

哪怕是在她剛剛到他家時,滿身是傷、眼裡空無一物的那個年紀,她依舊用那種淡漠得近乎倔強的態度對待一切。

可她畢竟是人,不是刀,刀鈍了可以磨,人垮了卻只能失去。

“這不是你一個人的事。”廖致遠壓低了聲音,像是想透過這種方式讓她冷靜下來,“你有家,有人等著你。你就算不為自己,也得為——”

“正是為了他們,我才要去。”她打斷了他的話,聲音沒有任何起伏,卻帶著一種不容反駁的力量。

廖致遠的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了,剩下的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的手指緊緊攥著椅扶手,像是在用這種方式穩住自己。可他的目光裡,卻多了一層複雜的情緒,那種介於擔憂與無奈之間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