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者吃虧。”她低聲回答。

宋祈大笑,似乎對這個答案頗為滿意:“你這小丫頭,真是個好苗子。”

車窗外的城市慢慢褪去白天的喧囂,霓虹燈光在路面上拉長出斑駁的影子。

阮雲琛坐在後座,臉頰靠著冰冷的玻璃,神情依舊平靜。她的手指在膝上交疊,幾乎沒有動彈,但腦海裡,白天的一幕幕卻像電影膠片般閃過。

梁老闆恐懼的眼神,宋祈漫不經心的笑,手下搬走物品時的冷漠動作……每一個細節都刻在她的腦海裡,像是一個還未拼湊完整的謎題。

“今天幹得不錯。”宋祈坐在前座,點著了一根煙,煙霧在車廂裡慢慢彌漫。他轉頭看了她一眼,“等你再熟練點,像這種小事就不用我親自帶了。”

阮雲琛沒有應聲,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車子在福利院門口緩緩停下。宋祈叼著煙,目光透過後視鏡落在她身上,隔了會兒,又掏了兩百塊出來:“去,再給我買條煙。”

阮雲琛愣了一愣,這會兒她沒有猶豫,直接接過了那兩張晃眼的紅票子,一路跑進了街角的便利店。

便利店的老闆看到她進來時一點反應也沒有,倒是十分自然地從後頭的櫃子裡拿了條跟上次一樣的紅杉樹出來,話都沒說一句,找了零就坐回去看電視了。

阮雲琛自己探過身子從他旁邊扯了個紅塑膠袋,把煙給裝了進去,轉身離了去。

宋祈笑笑地坐在車裡看著這一切,而後沖阮雲琛臉上吐了口煙:“這會兒熟練挺多了,嗯?”

阮雲琛沒有避開,只是被燻得有些睜不開眼:“找零您還要嗎?”

宋祈滯了一瞬,接著哈哈笑了好半天,臉上的墨鏡都笑歪了。他用那半邊沒罩著墨鏡的眼上下打量了一番阮雲琛,從鼻子裡又噴了點兒煙出來,笑道:“想要就拿著唄。”

阮雲琛握著那幾塊零鈔,手心微微有點濕。她低頭看了眼,隨手將它們塞進口袋,沒再說什麼。

宋祈仍懶散地靠在座椅上,車裡的煙霧隨著窗縫微微飄散出去,他的墨鏡已經被推上了頭頂,露出了一雙帶著笑意卻深不見底的眼睛。

他似乎並沒有多在意這個小插曲,反倒像是看見了某種有趣的事情似的,唇角勾著漫不經心的弧度。

“還不回去嗎?等著下一個任務?”宋祈用手指敲了敲車窗,煙灰撣下來了一些,順著風吹倒了阮雲琛身上。

宋祈笑了一聲,順手就伸去給她拍了掉。阮雲琛條件反射地一抖,往後退了一步。

這麼一步讓宋祈也愣了一下,他動作停頓了幾秒,隨即又哈哈大笑了起來,笑得他前頭開車的都開始臉色發白。

“老大,要不然咱先回去?”

宋祈擺了擺手,示意他閉嘴。開車的人立刻噤聲,動都不敢動一下。可他同時又止不住好奇,只能小心翼翼地透過倒車鏡往外邊看。

阮雲琛卻忽地一言未發,扭身走了。

她沒有回頭,也不敢回頭,即使是直到走到大門裡也沒聽見街角停著的那輛車發動的聲音,她也不敢再分半點目光過去。

她只覺得自己的腳步快得像是在逃避洪水猛獸。耳邊的風聲漸漸掩蓋了身後傳來的笑聲,煙味也被清冷的空氣沖散得幹幹淨淨。

直到沖進了福利院的大門裡走出十幾步遠,她才停了下來。

口袋裡的那幾塊皺巴巴的零鈔硌著手心,天上漸漸落下的夕陽一點點吞沒了所有的光。

剛剛那一瞬間,她差點開了口。

差一點......就差一點。

心裡那個可笑的念頭差點沖破她的理智,讓她對著宋祈問出“能不能假裝是領養人把她和淼淼帶走”這種瘋話。

她閉了閉眼,深吸了一口氣,卻覺得胸口壓得更悶了。

“瘋了。”她在心裡冷冷地罵了自己一聲,指甲摳進掌心,努力壓住那股莫名其妙的情緒。

她怎麼會有這種想法?宋祈是誰?他是一個隨時可能把你推進更深泥潭的人,是一個不需要任何理由就可以決定你生死的人。怎麼會有這麼荒唐的念頭——讓他來假扮領養人,把自己從福利院接出來?

她扯了扯嘴角,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腳尖。鞋面上沾了些泥點,看起來髒兮兮的,就像她現在的境地一樣,晦暗又可笑。

風從巷口刮過,吹得她的發絲有些淩亂。阮雲琛抬起頭,目光落在不遠處福利院的鐵門上。那門鏽跡斑斑,像是一張陳舊的網,擋住了所有通向外界的出口。

她握了握口袋裡的鈔票,覺得這幾張錢薄得像紙一樣輕,卻又像鉛一樣重。

“得靠自己。”她在心裡默唸了一遍,低頭朝宿舍樓走去。

——得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