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夫人去後,侯爺便像換了個人。一下子白髮橫生,人老了十幾歲,也無心再管軍務,只擔著這個爵位昏沉度日到如今。

聽婦人講完這個故事,我眼裡已經不自覺地噙滿了淚。

突然地,我就想起來這個婦人在哪兒見過。

三年前,我生日那天,同師兄在永京街上遇到的那個哭哭啼啼的婦人,推說自己小妹走丟的正是眼前這位。

還有兩年前,那帶我去往顧府的老嫗只說我像她家小姐,而顧侯也就是在看到我的容貌後登時發起瘋來舉劍要殺我。今日又是在人群中看見我這張臉,便不由分說地再次對我舉起了劍。

我不是沒有預感,我只是不想相信。

原來我果真是被人丟棄的,還是以這樣的一種方式。

原來,我就是故事裡的那個害死自己母親,又被父親逐出家門的顧二小姐顧卿,而眼前這個和我還頗有幾分相像的女人就是我的姐姐。

我同那婦人皆不言語,兩人淚眼相對,但心底卻本能地抗拒這個事實。

比起這樣一種難堪的現在,我只希望自己一開始就長在良艮山上,身邊有師父師兄,而不是像她所說的那樣是被冷酷地丟棄。

“你從小就戴著的一塊黃色的生辰玉,上面寫著你的生辰,五月初五。我還記得你小時候老和我說,你喜歡這個日子,因為每次過生日也可以過節,就好像很多人都在為你慶祝生辰一般。”那婦人說著,便拉起了我的手,可我卻本能地抽了出來,離她移得更遠了幾分。

“你和孃親長得真的很像,所以我幾乎是一眼就認出了你。”我不想聽她再說什麼,轉而將身子背了過去,刻意逃避著她那默默的注視。

見我這樣抗拒,那婦人也沒再多說什麼,轉身先出去了,但走前還不忘吩咐門外守著的侍從,說有什麼事讓隨時通報。

眼淚早已將枕面沾得溼透,心底只剩下了苦澀。

小時候的事我早已經不記得,但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害死我的親生母親。長大之後,我喜歡墨子徵,可偏偏目睹他同別人大婚,背棄我們的誓約;後來接受了楚暮離,又是眼睜睜地看著他離我而去,徹底背棄了我。

我究竟做錯了什麼,為什麼偏偏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人遺棄,我不禁捫心自問。那一刻,我突然覺得自己這十六年來的人生像極了一場鬧劇,天大的笑話。

我使勁抓緊被子,拼命咬住雙唇,感覺到有血流進嘴裡,但我都沒有再哭。

我想起了良艮山,想到了師父和師兄。

那裡才是我唯一的家,也只有師父和師兄才是我的家人。

第二日的夜晚,我便打定主意要離開。

雖然劍傷很深,但好在沒有傷到心臟,也已經被醫官處理過上了藥。我出門直接用劍擊暈了兩個守衛,然後偷偷從側門而出。

出了房間後,我才知曉我居然一直都沒有離開過成王府。

看著那熟悉的大門,記起我開始想來找楚暮離問個清楚的那種心情,可現如今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我好像真的有點累了,心裡也不再想他要給我什麼答案了,因為不管答案是什麼,他背棄我另娶了別人這是不爭的事實。我現今只有一個念頭,我想回家,回到良艮山。

我半夜敲響了客棧的門,開門的夥計睡眼惺忪地看著我,臉上似有一絲不滿。但在看到我那孱弱的模樣後,又不忍心地上前來關心。

如此這樣一個同我素味平生的人都能發善心來看看我,可楚暮離卻在我命懸一線時都對我不聞不問。

沒和那夥計多說什麼,只說讓他去後院將我的馬牽出來,那人倒是做事麻利,很快便領著馬繞到了客棧門口。

我是在那夥計的幫扶下才上馬的,看著我那有氣無力的模樣,他還一個勁兒地問我需不需要幫忙請大夫,建議我耽擱些日子待看好病後再走。我對著他笑著搖了搖頭,然後連夜快馬加鞭朝良艮山的方向而去。

上了良艮時,已是清晨。身上本就有傷再加上連夜趕路,我的身子終於開始撐不住了,還有好幾步才到山門,眼前就一發黑,拉著韁繩的手一鬆,從馬上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