醜兒常年隨侍半截明尊左右,哪能聽不出他是動了心要幫方臘了,遲疑了一會才開口道:“如今官軍步步進逼,方臘敗亡怕是隻在旦夕。”

這回半截明尊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本尊前日裡為趙宋卜了一卦,你道如何?”

醜兒搖了搖頭。

“卦相顯示,這趙宋國祚雖存,但國勢已衰,有山河破碎之相。”半截明尊目視前方,緩緩道。

醜兒名義上是他的隨侍,但實際上多年的相處,他已是把醜兒當成弟子子侄看待,倒是不介意直說。

“您是說,方臘竟能成事?”醜兒聞言驚呼。

“若在之前,本尊亦不覺方臘能成此事,便是能成事,也應是應在那金國。趙宋朝堂袞袞諸公不知唇亡齒寒,竟還欲聯金攻遼,真是一班蠢蟲。”

半截明尊嗤笑了一聲,接著道,“可如今卻是有變,刺殺趙佶倒是條妙計。趙佶若死,童貫那等閹賊哪還有心剿賊?自是儘快趕回來諂媚新君。方臘便可得喘息之機,若能借此時機統合各路義軍重整旗鼓,未嘗沒有分鼎而治之機。”

醜兒恍然,欠身敬服道:“尊主英明。那您此番是想看看方臘來人是否有成此事之能?”

半截明尊又笑了笑,他這般謀劃又豈止是這麼簡單?不然他又為何選了樊樓與仇道人幾人會面?只是現在看來,他似乎是有些多慮了。

這些自是不用跟他人去明說。

“醜兒還有一事不明,想請尊主解惑。”醜兒見自家尊主今夜似是有談興,不免也放鬆了下來。

半截明尊輕抿一口杯中酒道:“說吧。”

醜兒斟酌了一番語句才開口:“尊主,您當初也是看重汴京這座雄城才紮根於此,如今根基已深,貿然捨棄,會否冒險了些?且,方臘這幫人如今看似順從,實則是無奈而為,事後必懷恨於心。”

半截明尊聞言一頓,他當然明白醜兒這是在關心他,若不然以醜兒的性子,是斷不可能說出質疑他的話來的。

略作沉吟之後,他飲盡杯中酒,再將酒盅放回几上才開口道:“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醜兒聞言一愣,他當然知道這是當世著名的橫渠四句,四句道盡了天下讀書人的宏願,昔日他跟半截明尊學這句的時候,可是為其中所含之宏願大義心潮澎湃。

只是這橫渠四句,又跟他問的問題有何關聯?

“橫渠先生大才,數句道盡了我輩宏願。可你看如今這些儒家弟子做了什麼?只知諂媚君上,不知保國安民,致使天下刀兵四起,百姓民不聊生。”

半截明尊陡然冷哼一聲,語氣瞬間轉厲,“這四句他們做到了哪一樣?他們既做不到,便該退位讓賢,由我縱橫一脈來匡扶天下。”

也是這些東西積壓在心中太久,令半截明尊頗有些不吐不快的意思,他接著說道:“儒家在趙宋已是根深蒂固,唯有這方臘,信的是摩尼外教,若其能分得半邊天下,我縱橫一脈才有跟儒家分庭抗禮之可能。為爭這一線生機,本尊也該搏一搏了。”

“尊主宏願,是醜兒淺薄了,醜兒便是舍了這條命,也要助尊主得償心願。”醜兒這才明白其良苦用心,聽得那叫熱血沸騰,快步去到半截明尊身前,伏倒在地重重地頓首下去。

半截明尊看著他,滿意道:“本尊知你之心,你也莫要過於擔心本尊了,本尊至多也就設法送他們上西樓,若能成事,本尊自會考慮出手相助,若是不成,那便是天命不在他方臘,怨不得他人。”

“尊主思慮周全,醜兒明白了。”醜兒聞言臉上露出意會的笑容。

這才是他所熟悉的明尊,無論是刺殺趙佶,還是此番圍攻無憂洞主,左右都是方臘的人在賣命,可傷不著他們賒刀人分毫。

“起來說話吧。”

半截明尊右手虛抬一下,示意醜兒起身,接著往碼頭那邊看了一眼,這會碼頭的戰鬥已經結束,他不由笑著起身,“這護教軍手腳倒也麻利,碼頭那邊你可都安排好了?”

醜兒欠身應道:“請尊主放心,都已安排好了。”

半截明尊點了點頭:“明日開始,讓大夥先歇兩日,汴京城怕是要亂了。”

醜兒又問:“尊主,河面上的買賣可也要暫停?”

汴京最為發達的就是水上交通,這水面生意可是賒刀人買賣中的大頭,半截明尊略微思量了一會道:“明日還不能到汴京的船也先停了,一切等看無憂洞那邊的反映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