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射雁 第二十章 四人同行(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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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撲哧”一聲,江沉璧先是掩著嘴,隨即竟閉起眼睛,露著小舌頭仰天大笑起來:“令狐姑娘,我姑父不計較你行竊偷盜之事,也就罷了。你卻還要自己守一輩子寡?”
清卿見那隻散發著奇特香味的金色步搖,仍在沉璧頭上搖搖欲墜,正待走近,卻正聞遙遙潭面,一聲空靈叩雲的錚然之聲踏冰而來。
便是八音會第三試要開始了。
南簫和溫弦於寒風中立在冰面,遠遠望去,白袍藍擺將箏篪隨手撥去吹來,霜雪中清風剎那滴滴碎落在潭間。見兩個姑娘走近,溫弦微微笑起:“這下人便到齊了。”
“山間自然之聲,於四器爭演。少年請教,雛鳳聲清。”面無表情的試官讀罷,拾起腳邊一塊碎冰,猛地向岸上砸去。只聽冰塊“砰”地散開,在場少年盡皆豎耳凝神。這一聲微介於中音變徵與羽音之間,將要在比試中出現的音調,已然誕生在這驚然一聲中。
四個少年衣衫各自飄散,雖是餘音微絕,那聲獨一無二的調律,卻牢牢銘刻在四個人的心裡。其餘未能入賽的年輕孩子們,將炯炯視線分散開來,向著潭面四個人掃去。
尋常八音會,皆是四器掌門各執一器,再由眾人選出江湖中名望最高的長者一人,分別接受最後五名“雛鳳”發出的挑戰。只要五炷香燃盡之前,年輕人在“老鳳”的器樂上奏出試官發出的音調,便算得去迎接八音會最後一戰。
只是現今冰面上,只有宓羽湖溫掌門、碎瓊林南掌門二人。然而令狐掌門不知何處、即墨掌門年紀尚小,便將身為“宓羽三天客”為首的箬冬算得一人。
眾人定睛三人身旁,衣袂潤然,手持獸骨墨染摺扇,正是“千里點葉”的孔嶽川將軍。
“咚……”兩列鼓聲由弱漸強,第三試從此刻起,正式拉開大幕。
隨著疾風一颯,令狐清卿第一個向著潭面衝了出去。一陣驚呼從人群中炸了開來,縱是長鬍子眯著眼的老掌門們,也不禁皺緊眉頭:明明搶得先機的清卿,竟然直接奔向了箬冬先生。
箬冬並非樂術專攻,因此充當四器之一的,便只有那把陰陽劍明光閃閃。
直到近前,清卿才想起,自己早已失卻木簫為伴,便順手摘下伸出岸一根乾枯的梅枝,一式“高峰墜石”,凜凜點了出去。箬冬見招,輕後撤開半步,黑白雙刃“譁”一聲出鞘,向著枯梅亂枝橫打上來。
陰陽劍黑光一閃,滑滑穿過乾梅枝縫隙,筆直刺著清卿眉心而來。清卿猛然彎腰下躍,一手翻過梅枝,一手散出棋子迎了上去。只聽“崩浪雷奔”嗡嗡作響,劍尖白影擦著清卿太陽穴而過,偏與兩顆夾攻的一黑一白撞了個正著。
梅枝翻轉,枯然的尖頭掛著一朵蔫了的瓣,直接交向陰陽劍劍身去。箬冬心下也是一驚,不知這令狐家的姑娘哪來這般野膽子,偏和陰陽劍一問,要硬生生撞到一起來。
劍梅頃刻相交在一起,不知怎的,卻並無絲毫地崩山摧的脆響,而是靜靜一瞬,如同高峰上疾落的滾石,霎時間,便被深不可測的潭心吸去靜默無聲的水底。
熟悉的源源內力自梅鋒枯花而來,磅礴的流水打蕩推開,箬冬手心一滑,心底的陡驚險些將陰陽劍脫手掉出去——這孩子一枝幹梅,與子琴“高山流水”的招式一模一樣。
只是清卿雖算準的來路,終究內功外力差著千百倍遠。只是感到半邊身子激然一蕩,冰面光溜溜,一個後跌,便被箬冬的陰陽雙刃一下子推遠了去。清卿半蹲著身,梅枝拖住自己不斷後撤的腳步。
待得搖搖晃晃的身子終將穩住,猛一抬頭,正與濛濛寒霜的箬冬先生四目相對:“先生,師父是不是也和弟子一樣,被這樣推到了玄潭底下去?”
箬冬一下子懸劍半空,睜大了眼,讓尖利的劍刃直直擦在清卿瞳孔之前。
眼見著清卿和箬冬已然纏鬥在一起,南嘉攸忽地反應過來,提篪出躍,竟向著南簫掌門疾衝而去。這下無論掌門還是後輩,都徹底屏住了呼吸:攤上了一個不知天高地厚要尋打的不算,緊接又跟上來個跟親老子較勁的。
溫弦見狀,一縷若有若無的笑意浮現在嘴角。
即墨瑤見四位前輩,如今只剩二人未被挑戰。想著自己初登北漠掌門之位,眾人之前未可掉了氣勢,便長袖橫拋,飛躍著遞去溫掌門眼前。溫弦點點頭,豎起箏弦軟鞭當頭迎來。
晚了一步的江沉璧環視四周,一襲綵衣在冰面上橫衝直撞。轉了一圈,驟然回頭,卻發覺身後弓鳴“嘣”的一聲空響。沉璧一下子愣在了原地,忽地四肢失去了力氣,軟綿綿垂了下來。昨日剛剛用毒簪勝得安瑜一籌,偏是今日有意無意,其他三人將滿心怒火嶽川留給了自己。
沉璧卸下毒簪,長長的紅髮垂落披下,將吮滿了雪上蒿的金步搖迎著銀光利箭擲了出去。
乾梅枝與陰陽劍依舊繳纏在一起,箬冬足踏“冬暖”,手挺“夏寒”,一絲微光閃過雙眸,倒像是特意要在這劍語中,悄然告訴清卿什麼似的。清卿崩開“陸斷犀象”一式,雙耳緊然凝神,聽滿了吹風中一音一招,一個側身,便從“日月之屬”的餘光下,劍芒擦身蹭過眼前。
眼見箬冬轉劍頃刻,即將又來,清卿握緊梅枝末,忽毫無章法地將枝幹舉過頭頂,長長半圓劃過,梅枝恰巧與劍身劍柄的相連處撞得結結實實。清卿手腕一震,不禁痠麻鬆手,半截枯梅攔腰折斷,轟然墜在陰陽劍尖之下。
隆隆餘音嫋嫋迴響——雙低變宮聲。
幾根碎木細枝於撞擊時飛散而出,抹過清卿曬得紅黑的臉,本就糙拙的臉龐一下子又多了幾道劃痕。清卿卻既不出手,也不閃避,任憑滴出的血珠子劃下脖頸來。
深吸一口氣,清卿挺起剩下半根粗木,揮舞著再次奔向箬冬劍光之下。恰逢劍尖挺來,箬冬一招天問,似是想將那劍刃直直戳到清卿心口去。橫過半截梅枝,斷木如盾牌一般擋在清卿身前,被鋒利的劍刃牢牢穿透,一步步逼向清卿前心。
清卿慰然默笑——高畫質角。
縱是劍尖快要劃破衣領,清卿也依舊不避,雙手使盡全身力氣橫推開去。只見黑白雙影閃入梅木之中,頃刻將厚厚的老木頭穿了個透心破。“嗡”然一聲錚錚想,清卿的“木簫”已然從雙底變宮划向高畫質角之聲。
清卿弓起身子,盡力抵著劍心向後,生生躲著飛來的劍尖點在心口。眼見著陰陽之刃已然劃破清卿身前青領,箬冬踏步於寒冰,猛地停在了半空。
那塗滿“碧汀散”的陰陽劍仍在清卿胸前停著。清卿彎腰像只大蝦,只聽得鼓聲隱隱驟停,一砰劃破嗓子的大鑼高聲擊響:中音變徵劃羽——成!
於比試之前,眾人皆不願挑選箬冬的原因無非有二:一是天客先生長劍鋒利,術法修行也不見得在兩位掌門之下。大家都不願一個失手,搭進性命去;二是陰陽劍並不似箏弦白篪一類,劍身劍柄無可知曉定調的位置,又上哪兒去找一個介於中音變徵到中音羽之間的調式去?
清卿同時點出劍刃的最高和最低音來,奪力一劃,無論標準之聲落在何處,只要包含在這劍身音域裡,便總是可以囊括其中。
箬冬停了一頓,許是沒想到聽音辨器可以如此之用。微微凝滯,立刻將長劍向後“錚”聲一響,猝然抽回。不必低頭看,劍身直接劃入陰陽鞘之中。
聽得隔壁“嗡嗡”餘響,三個“老鳳”都忍不住稍稍分過心去,凝神聽著空中飄起的音律。嶽川並不懂五聲調式,卻聽得那破鑼一響,不由得嘴角揚起笑了出來。再看向身前的沉璧披頭散髮,幾縷碎絲斜掛在嘴角,便轉身搭箭上弦,微微偏轉出射遠心,讓毒簪和銀箭擦肩而過。
銀箭來到身前,嶽川探出銀弓去,反手“夜引”,將那毒簪子撈了回來。眼見著便要落入手中,嶽川便用衣袖墊著手掌,任那閃閃金簪彎斜著落在掌心之中。
再看沉璧一側,散亂的髮辮中已然沒有多餘的空簪步搖,只好一步步後躍。左突右閃不得,沉璧忽然一下子閉起眼,杵在原地,大叫到:“姑父!”遠遠的呼叫傳到南簫耳朵裡,即便有心來幫,卻也被嘉攸鑽了個空子,哪裡分身得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