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汀——”這是淺宮調,旋律在空氣中瀰漫。

被這突然的雜音稍稍打亂琴曲的子琴顯然遲緩一拍,不及思索,只見箬冬劍探虛招,光影飛閃,點向自己眉心。

“滴咚——”商連變徵,沉靜地悄然加入戰局。

一旁閒坐的溫弦手上不停,循著記憶中《平沙落雁》的調子,時不時在殘破箏弦上敲幾個不和諧單音出來。見子琴果然出手偏移,箬冬登時心領神會,式式殺招,一劍一尖,都向著令狐子琴要害處點去。

看似一對一的比試,不經意間又加進了個人來。

用不諧之音打亂成曲之調,這盤死局,該如何破解?

百年來術法傳承,各家各派的名曲早已不是秘密。溫弦顯然是對《平沙落雁》的曲調心熟得不能再熟,方可備好子琴的每一招式,為箬冬創造源源不斷的時機。

換句話說,此曲不終,此局不解。

僵持到山銜半月,南簫放眼一望,除戰場之處四下無人,何況西箏已然明目張膽地動起了手。一時想來,竟也不必顧及什麼江湖名聲的雜事。於是悄然抽篪於掌,橫在嘴邊,與溫弦一唱一和地默奏起來。

戰局陡然逆轉。

子琴護住前心,如同雁隱沙叢,護住前心,不住地皺眉思索。只聽得風向迴轉,陰陽劍抄起地上片片落葉,疾風暴雨般向著子琴飛來。只見子琴雁陣不亂,將淡黃弦劍舞出層層滿月餘光來。打掉一枚眉心強攻,又一葉蹭著眉尾、劃過臉頰,無聲飛旋入潭水中去了。

潭水?

聽到枯葉碎雪一般片片落入潭中,子琴微微一笑,迴轉劍尖,竟不擋陰陽劍來勢,而是直接挑向箬冬手腕。細長鋒利的弦劍垂在箬冬黑袍子上,順著箬冬出劍的手,劃出一道長長的血口子。

不及陰陽劍回鋒,子琴又是一招“隱高山”,箬冬只覺手腕酥麻,終於禁不住陰陽劍脫手,準準落入了子琴手中。

子琴雙劍在手,清冽的白膚上,一抹神秘笑容閃過:“以劍換藥,可還划算?”

“‘碧汀毒’的解藥是我先師獨傳,豈能輕易讓人!”

只聽陰陽劍頭重重向地下一磕,子琴眼中殺意閃爍:“‘碧汀毒’的毒藥也是天客所傳,倒是能迫害立榕山上的令狐子弟?”說罷,揚手劍起,半黑半白的陰陽劍在空中劃了個明暗交錯的彎,直挺挺落入玄潭水中。

只見箬冬飛影閃過,側身衝出,幾步便來到潭邊。陰陽劍已然晃悠悠直向潭心落去。波光粼粼的水面上,箬冬竟好似妖魔附體一般,黑袍橫水而行,足過潭面而不留絲毫足印,眼瞅著便已“飄”到了陰陽劍下。

箬冬一個轉身,牢牢把住空中劍柄,一陣黑影旋過身來。南簫忍不住破口罵道:“好個令狐白皮鬼,使這般下流招數!”

“南掌門過獎。”子琴步步踏聲走近,“立榕山野人,可從不敢奢求什麼高風亮節的名聲。”只見茫茫潭水一望無際,子琴足不沾水,一步步如雁飛無意,清冷的青袍飄蕩在水面上。箬冬見子琴霜雪凌身般緩緩走來,不由得擦卻嘴角殘血,熟悉的“冬暖夏寒”橫在身前。

溫弦側坐一旁,與南簫對視一眼:南林玄潭的秘密,怕是暫時藏不住了。

看似水濤無痕的潭面下,根根隱線正橫豎交錯在水中。

隱線繡則柔軟,劈則鋒利,線靜水動,是所謂玄潭之“玄”。踩在隱線上,既是一座暗流磅礴的隱橋,卻也能成為割裂肉體的隱刀。因此,玄潭百步無潛魚、千里無飛靈,皆是驚懼於粼粼波光下的暗器,只留下片片秋葉蕭條罷了。

箬冬為救愛劍,冒險踏入玄潭隱線陣,倒不料令狐子琴也步步緊跟了過來。潭面漸漸暗了下去,只剩一青一烏點點光芒,仍在水面閃爍。

箏簫二掌門似乎並無入水相幫的意,子琴便回過頭來,靜立而開口:“潭水自有聲,你家掌門的斷絃也救不了你。”

“哈哈哈哈!”箬冬忽然仰天開口,不住地大笑起來,“琴掌門少些廢話,要殺便來利落些!”

“箬先生當真不給?”

“冬三十年來未逢對手,不料今日卻死在你個白皮鬼手裡!”

子琴含玉之眸兇光剎起,回身含劍,劍尖向前。

說來這箬冬箬先生也著實是西湖天客中佼佼好手。當今江湖之下,統共只有四人能被稱之為“先生”,而四人中,宓羽西湖便獨佔三位。箬冬作為這三人之首,享了多少傾慕美贊,著實是隱居山中的令狐子琴所不知道的。

此刻,箬先生正竭盡此生所學,向著東山琴掌門發起最後一搏。

箬冬厲聲長嘯,高聲刺破無垠夜空。那陰陽劍吸足了人體靈氣,一問“日月”,捲起深水巨浪便向著子琴撲了過來。子琴躍起,“雁起留聲”,向著那股日月之輝當頭斬去。

陰陽劍回過頭,二問“鳴雨”,又向著子琴劍鋒而下。只見弦劍從下上挺,抵住箬冬暴雨淋漓般的壓迫,尖長的弦劍頭已然抵在箬冬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