忻妃驚住。

“你,你莫非是想說,我的腸燥便秘,竟是那土的緣故?”

婉兮卻還是壞壞一笑,挑眸憐憫地看一眼忻妃,就是不肯給正面的明確答覆。

“可是你瞧啊,我方才的話裡分明有一處是相互矛盾了的去:馬懋才的奏疏裡說,那石頭味腥而膩;可是那土卻也被人稱作‘糯米土’,說是看起來和吃起來,都跟糯米粉一樣兒的細滑香甜呢。”

“就因為這種土香甜,故此也有人在大饑荒的時候兒憑著它熬了過去,幸而活了下來。便有人說,世上能有這種能吃的土,是觀音菩薩的慈悲,是觀音菩薩帶領饑民找到的這種土去。故此這種土也被民間叫做‘觀音土’。”

“忻妹妹你聽見了吧,這兩種說法兒豈不是彼此正好牴觸?忻妹妹你這麼聰明,快幫我斷斷,究竟哪個說法是對的,哪個卻是訛傳?”

雖然明明是婉兮在誇獎她聰明,可是忻妃哪裡有心情去接受去?

她只是怒吼,“你別跟我扯別的!快說,我吃下的,是不是就是這種土?”

面對忻妃的不耐煩,婉兮只是聳了聳肩,依舊還是不回答。

她只盡興繼續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抬手托腮,歪頭仔細想了想,“忻妹妹你說,會不會馬懋才奏疏裡所說的土,跟民間傳說的觀音土,其實並非是一回事兒啊?又或許是這世上,這樣的土其實不止一種。”

“只是不知道,你吃下的又是其中的哪一種呢?又或者說,也許你吃的還不在這兩種當中,而是旁的什麼第三種、第四種去?”

忻妃聽得都要瘋了,急吼吼否認,“哪種都不是!”

“不是麼?”婉兮卻更悠閒下來,寧靜地笑,“哦,對了,你服下的明明是你那姐夫安寧給你的骨頭沫子啊……骨頭沫子是白的,那土面子也是白的,嘖嘖,若是混在一處去,倒不知道誰才能分得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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忻妃這一刻只覺神魂俱顫,這才明白自己的鼓脹究竟是怎麼來的,以及從什麼時候兒開始的去了!

原來是從她以為美夢成真的第一刻起,那致命的土面子便已經混在骨頭沫子裡一起進了她的肚子去!

虧她,曾經服下那些白色的面子時候兒,還是那麼美滋滋的!

這樣想起來,便連她自己都有些分不清楚,那害她到此時的“毒物”,究竟是那觀音土,還是她自己的姐夫親手給她、且被她自己當成了至寶的骨頭沫子去!

婉兮含笑凝著忻妃的神色,卻是緩緩挑起了大拇指,“你姐夫安寧可真厲害,便是死了,還有本事親手害了你去……嘖嘖,也不知道是他手段太高明,還是你們兩人咎由自取,惡有惡報!”

“若依著你說的,我該早就被那土面子給活活兒憋死了!可是我沒有,十一個月過來,我這不還是好好兒的?”忻妃不甘地喊叫。

婉兮輕哂而笑,“忻妹妹這是怎麼了?明明那麼聰明絕頂的人兒,這會子怎麼盡說糊塗話?難道說是時辰到了,那肚子裡憋著的東西逆行入腦去了?”

“我都說了,那土面子跟骨頭沫子都是白的,唯有混在一起才能叫你心甘情願地服下,不起半點兒疑心。那麼每次摻入的量便自然有限。”

“可是饑荒裡的那些饑民呢,他們已經是什麼吃的都沒有了,唯有依靠那些土面子來果腹,故此吃下的時候兒都是狼吞虎嚥,且肚子裡只有土面子這一種東西去——只吃土面子的饑民很快就腹脹而喪命,可是忻妹妹你啊,那土面子對你臟器的傷害卻是一點一滴疊加起來的。”

“我沒吃那土面子,我也不會死——”忻妃絕望地大喊,“我才不會著了你的道兒去!”

那長長的十一個月,她才不會半點都沒查知魏婉兮的設計去!

她可以輸給皇后,可以輸給皇上,卻決不能——輸給魏婉兮這個低微辛者庫的漢姓女去!

否則,便是死了,她也不會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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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兮卻也贊同地點頭,含笑抬眸,“說的太對了忻妹妹,我也不想叫你死呢!”

“總之我也不急,我可不想叫你一下子就那麼痛快地死了。我情願將這個過程拉得越長越好,叫我能仔細看見你一步步走向黃泉的狼狽模樣兒去,叫我這心裡的快意被加倍延長——你說,這難道不是人間大樂事一件麼?”

“想想你說十月足月了開始預備著臨盆,到此時已經正好兒又過了一個整月去了。你的月子,不管大月子還是小月子,也都該坐滿了。你便是這一個月裡還能躲著不見人,可是從明兒起,你便也沒有理由再不見人了。”

婉兮說著笑而拍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