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甩了甩手,沒有甩脫,皺眉嗔道:“你又自說自話!”

他笑著道:“是你先答應了我的,現在想要反悔,晚了!”說完,便不再理會我,拖著我徑直向城中而去,一路上耳邊都是他清朗的笑聲。

此次大唐擊滅東^突厥,飛騎營橫掃千里,居功至偉,所付代價也甚為慘重,陣亡者十之二三,皇上為表彰其功績,也為了紀念陣亡將士,特意下詔命人在飛騎營駐地——南山馬場的大門口立起一座高達數丈的花崗岩石柱,柱身刻萬馬奔騰圖案,柱頂雕龍附鳳,號為“擎唐”,寓意“王之爪牙”、“國之柱石”。

飛騎營的將士也皆大受封賞,皇上詔封李琰為右衛將軍,進爵雲中侯,李琰堅辭不受,最後只虛領了雲中侯的爵位,稱病在家。

侯承遠則以軍功進封靖邊伯,上府折衝都尉,代行飛騎營將軍一職。

而獨孤謀因功被封為平遠伯,接替侯承遠成了飛騎營的副將,皇上又念獨孤家一門忠烈,人丁凋零,將安康公主許他為妻,以示恩寵。

沏了茶,端著托盤行至帳前,心中忽起了感嘆,營帳還是昔日那座營帳,如今卻已換了主人。透過厚重的帳簾,彷佛還能看到那個身著白衣,翩翩的玉公子,端坐在案前,信筆而書,唇角微翹著,勾勒出似真似幻的微笑。

兀自感嘆了一會,我收了神思,款款而入。案前,侯承遠將腿高翹在桌面上,身子斜仰在椅子中,一臉的愁容,眼睛直直盯著帳頂發呆。

我站在門口盯了半晌,他恍然未覺,依舊保持著這個姿勢,心中納悶,輕輕走到他身側,將托盤置於案上,盯著他不解道:“人生四大樂事你一下就佔齊了三件,為何還愁眉苦臉的?”

他盯了會帳頂,懶洋洋道:“人生四大樂事?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我好像一件都沒捱上。”

我搖頭笑道:“非此四件也!我說的人生四大樂事是專指你們男人的,升官、發財、死老婆、納小妾。”

他“啊”了一聲,微微側頭,瞪大眼睛盯著我。

我嫣然一笑,掰著指頭與他慢慢講來:“你剛進封了伯爵,又遷了上府折衝,不就是升官嗎?錢嘛,你有沒有錢自個最清楚,就不用我多說了。至於死老婆嘛,你本就沒老婆,更是無須有此顧慮。你如今是春風得意馬蹄疾,還有何事可愁?”

侯承遠聽了,失笑道:“這三喜怎能抵我的天下第一愁。”

我困惑道:“我只聽過人生四大愁,寡婦攜兒泣,將軍被敵擒,失寵宮女面,落第舉人心。這四樣更是與你挨不上邊了。你說的天下第一愁是什麼?”

他笑而未語,倏地從椅子中跳起,一把摟住了我的肩膀,一手輕弄著我的鬢邊的碎髮。

我開啟他的手,努嘴指了指門口,道:“光天化日,被人看見怎麼辦,你這將軍之位可還沒捂熱呢。”

侯承遠收回手,滿臉悻悻,一屁股又坐了回去,嘆氣道:“這將軍之位也不過如此,狗屁醪糟的事一大堆,連尉遲敬德大將軍深入漠北追擊阿史那思摩這種八竿子打不著的事兒都要每日傳來閱覽。”

他指了指桌案上的大堆檔案,又開始抱怨,“選拔軍官,人事調配,物資配給,想到就讓人頭疼。真是愁上加愁,愁死我了!”

我好氣又好笑地瞪著他,道:“你到底在愁些什麼?”

他呈大字躺在椅子裡,仰面朝天,嘆氣道:“我請婚的摺子都呈上去十多天了,為何一點音信都沒有呢?”

我面色微沉,語氣頗為不屑,道:“你整天無精打采,正事不幹,就是在為這個發愁?真沒出息!”

他斜眼瞥了我一會,道:“我都二十二了,與我年紀相仿的兒時玩伴現在個個都是嬌妻美妾在抱。張衝有了雨晴,獨孤謀也馬上要與安康公主成婚,可我呢!卻連一房妻子都還沒娶,這夜夜孤枕難眠的日子可不好過,你說,我能不愁嗎?”

我心中酸酸澀澀的,默默看了他一會,收拾了桌案上的檔案,疊成一摞置於侯承遠面前,道:“該是你的早晚都是你的,你著急也沒用,這麼久都等過來了,還在乎多等幾天嗎?眼下還是辦正事要緊,新官上任,飛騎營那些兵兵將將可都眼巴巴地盯著你呢,你可不能因私廢公,招了他們的笑話。”

侯承遠點了點頭,端正身子,伸了個懶腰,隨手拿起檔案看了起來。

他脾氣雖有些莽撞衝動,卻仍是個精明幹練之人,這兩年更是穩健了許多。軍中事務雖繁瑣,但對他來說並不困難,處理起來也是遊刃有餘。

一連兩個時辰,他幾乎沒有停過手,臉上非但沒有疲累之色,反而帶著絲滿足的笑容,似乎樂在其中。

看著他臉上越漸認真的神情,我也不禁浮出了笑意。

又不知過了多久,一大摞的檔案終於只剩他手中的那份,他劍眉微蹙,眼睛來回掃過紙面,似在深思。

良久,他手覆在檔案上,道:“選拔軍官還真是個難題,名單上的人與我都無深交,我對他們也知之甚少,真不知如何抉擇。”

我從他手下抽了一張名單,細細看了看,道:“你平日裡總是板著張臉,營中軍士都有些懼你,又怎敢與你深交?”

他輕嘆口氣,揉了揉太陽穴道:“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要了解一個人需要時間,並非一朝一夕可以看透,可選拔軍官一事已箭在弦上,勢在必行,必須速決,但我又不想決定得太過草率。唉!真是傷腦筋。”

我沉思了片刻,將名單放回桌上,道:“有一法或可一試,只是不知道成效如何。”

侯承遠道:“事急馬行田,不妨說出來聽聽。”

我猶豫了會,又搖頭,“還是算了,我一介女流,又是個侍女,營中之事我不好過問的,免得讓人說是越俎代庖。”

侯承遠拉起我的手,笑著道:“你就姑且一說,我也姑且一聽,就當是嘮嘮家常,反正最後可不可行還是得由我說了算。”

我輕輕頷首,沉吟著道:“世人皆知蜀漢丞相、忠武侯諸葛孔明神機妙算、足智多謀,後人對其軍事才能推崇備至,其實諸葛武侯的治國之能尤甚前者,在用人選材方面也很有心得,經他一手發掘提拔的人才,如蔣琬、費禕、姜維等後來都成為了蜀漢的股肱之臣。他曾著有《心書》一冊,將他用人選才、瞭解僚屬的方法概括了七大要點。”

&nbsp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