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嘴中碎碎念著朝他的背影直皺鼻子,快走幾步跟了上去。

我低頭隨在侯承遠身後來到馬場大門口,守衛看清是他,未經細問就讓我們出了大門。馬場旁的小樹林中,已有小廝牽著侯承遠的大黑馬和一匹棗紅馬在此等候,他從小廝手中接過韁繩,與小廝輕聲耳語了幾句,將他打發走了。

侯承遠將棗紅馬的韁繩遞給我,道:“你仍舊騎飛鴻,這麼久未曾騎馬,可還會騎?”

我接過韁繩,鼻中輕“哼”一聲,一個漂亮地翻身躍上馬背,微仰下巴望著他道:“你就這麼小瞧我啊,我對騎馬還是有些自信的。”

他笑點了點頭,縱身騎上大黑馬,又將馬鞭遞到我面前,挑眉道:“目的地,長安東市,可敢與我一比?”

我伸手接過馬鞭,睨了他一眼,撇嘴道:“比就比,彩頭是什麼?”

他默想了一會,嘴角帶著絲笑,緩緩道:“如果你贏了,將來無論你提什麼要求,只要是我能力所及,一定照辦。”

“要是我輸了呢?”

“我贏了,就要你。”他一字一頓道。

他短短一句話頓時在我腦中炸開,他要我?!我自然是知道他的意思,但被他當面說出,一時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他,我偷瞟著打量他,劍眉星目間神情堅定,看來不像是說笑的。

傻愣了一陣,我只得乾笑兩聲,胡亂打著馬虎眼:“你要我有何用?我可是個貨真價實的‘賠錢貨’,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還得浪費糧食伺候著,還不虧死你。”

他輕哼了一聲,淡淡道:“你不用揣著明白裝糊塗,你不是一向自詡是西域兒女嗎,這麼不爽快?不過如果你現在反口說不比,我也不會跟你一個小丫頭計較的,只是以後就莫要再說什麼西域兒女豪爽不羈,一諾千金了。”說罷,他一臉輕蔑地斜瞅著我。

我被他激得有些惱怒,心中盤算,現在說不比,豈不是要被他小瞧了,可是比的話,要是輸了,那我不就成……,唉,怎麼辦呢?

有心想說‘不比’,但在好勝心驅使下‘不比’兩個字卻怎麼也說不出口。我下意識地摸到了衣袖中的馬笛,心中頓時有了主意。隨即輕舒口氣,望著他道:“我跟你比,輸了可不許耍賴。”

他輕搖著頭,笑道:“這話應該是我對你說才對。”

我全然不理會他,自顧調轉馬頭,面向長安方向,趁他不備,猛地向飛鴻抽了一鞭,飛鴻撒開四蹄,向著長安東市疾馳而去。

今夜的長安東市燈火通明,亮如白晝,街邊搭滿了戲臺,沿街望去,人頭攢動,喧笑不絕。

今年是大唐皇帝李世民的改元之年,所以朝廷趁著中秋之際,廣邀西域各國的百戲團於長安東市各展所長,圖個普天同慶,與民同樂。

戲臺上,找鼎、尋橦、吞刀、吐火、西域馴獸等各種雜技幻術相繼上演,裝扮人物的‘樂舞’,裝扮動物的‘魚龍曼延’及帶有簡單故事的‘東海黃公’也一一開場,臺上演得賣力,臺下觀眾也甚是捧場,歡呼喝彩之聲不絕於耳。

我的情緒卻與這熱鬧歡快的氣氛截然相反,心情跌到了谷底,真是爭強好勝害死人!本以為憑著馭馬術能在關鍵時刻影響侯承遠的大黑馬,扭轉敗局,卻不曾想他的大黑馬壓根就不吃我這套,依舊風馳電掣,讓我一敗塗地。

事後還被侯承遠嘲笑道:“你的馭馬術只能影響那些未經歷過廝殺的馬匹,對久經沙場的戰馬是不起作用的,這些李琰沒告訴過你嗎?”

這個竅門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原來他早猜到我會用馭馬術作弊,還執意要跟我賽馬,他這是事先挖了個坑讓我自己跳啊!李琰也真是多管閒事,告訴他這些幹嘛,真是被他害死了!

看完表演,侯承遠拉著我到了一家酒樓,尋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點了幾個精緻的小菜。

我低著頭一臉悻悻地坐著,他倚在窗邊自斟自飲。見我情緒低落,他擱下酒杯,拿起酒壺將我面前的酒杯斟滿,一面道:“我就那麼讓你看不上眼嗎?”

倒也並非如他所說,雖然以前我對他的人品有所詬病,但經過這麼長時間的相處,證明了那只是我一時的偏見而已。論相貌、本領、家世,侯承遠本應該是上上之選,但在大唐的禮儀和規矩中浸潤久了,我對於他這樣的門閥士族子弟是打心底裡的抗拒,一則是不敢高攀,二則是不想給人做小,在深宅大院中,免不了要與人爭風吃醋,勾心鬥角,我可不想受這份罪。默想了一陣,輕搖了搖頭,沒有說話,只是愣神地看著面前的酒杯。

默默發了會呆,聽他長嘆一聲:“也罷!這次我本就有些勝之不武。”

我聞言,抬起頭瞪大眼睛望著他,他拿起酒杯仰頭飲了一盅,接著道:“追風本就匹千里名駒,飛鴻雖也不差,卻仍不能與追風相比,營中的戰馬只怕只有纖離能勝過追風。”

我道:“你的意思是這次的打賭不算數?”

他眼光在我臉上停了一刻,淡淡道:“總要你心甘情願才行,你年紀尚輕,可以慢慢考慮,以後再說。”

見他不欲強求,我心裡頓時鬆了下來,默默點了點頭,不經意間拿起面前的酒杯一仰頭灌了一杯,只覺一股嗆人辛辣順著喉嚨直下肚子,忍不住掩嘴輕咳了幾聲,抬頭髮覺周圍的人都瞪大眼睛看著我,忽想起我現在是男子的打扮,忙正了正身子埋頭吃菜。

侯程遠神情漠然地抬眼向四周掃去,眾人攝於他的氣勢,忙斂了打量的目光,他收回眼光凝視了我片刻,復舉杯自飲起來。

我本想著抽點時間去趟南城看看阿爸,但侯程遠怕耽誤回去的時間,沒有同意,說下次再找機會專程去看他,我只能作罷。二人一路疾馳,回到南山馬場時已近午夜,進了營門,侯程遠問道:“你是直接回寢所嗎?”

我回道:“我先回趟側帳,我換下的衣物還留在那裡。”

他想了想說:“我陪你一起去吧。”

我笑道:“就幾步路,還怕我迷路不成,不早了,你先去吧,明日你還要訓練軍士。”他點了點頭自去了,與侯承遠分別後,我自行回側帳。

&nbsp本章完